慕然

清晨一杯苦丁茶，静置一旁，温凉待饮，伴着朝阳，开始了我的一天。清澈的水舞动着茶叶，小小的叶片慢慢舒展，舞蹈着、欢快着。阳光在水中散开，清净中衍射出点点色彩，点缀着周围，视线穿过，整个世界都浸在温暖中。苦丁茶，是茶中的平民，朴实、醇厚。初入口的味道是苦涩，细品过后，总有清香回赠，亦如人生。

我最早对苦丁茶的记忆是和童年那个夏日联系在一起的，虽然那时候的记忆不多，但是一旦形成就不容易消散。夏天总有几分相似，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零碎，收音机里的音乐夹杂着刺啦声，摆摊修车的老人抓起沙土蹭去满手的黑油后又洗了洗手，躺在竹椅上，在树荫下喝着茶水，那画面与蝉鸣的夏日相得益彰。路过的车辆扬起黄土，落在残破了一角的棋盘上。棋盘白天是寂寞的，直到傍晚，街坊们才坐在一起，拂去尘土，方寸之间操纵起千军万马。修车摊前摆着免费的大碗茶，前来修车的人，靠着茶香驱走等候的枯燥，匆匆的过路人，歇脚、饮茶，冲淡奔波的苦辣。疯跑的我，嗓子像冒火一般，来不及擦干额头上的汗水，端起茶碗就往口中送，茶水刚打湿舌头，苦涩的味道让我眉头紧锁。我放下茶碗，吐了几口唾沫，剩余茶水的倒影中除了阳光的影影绰绰，还有修车老人外孙女的笑脸。她与我年纪相仿，看到我的窘态后，躲在外祖父身后，掩口而笑。

修车老人慢慢放下茶杯，满脸的皱纹里都是和蔼的笑意：“苦丁茶，慢慢喝就习惯了，第一口与最后一口的味道是不同的。”当年的我并未听懂老人的话，多少年后，在生活的风浪中，我才渐渐体会到老人话语的精髓。的确，童年的味蕾只有橘子水、麦乳精的甜味，并无其他，只有经历了人生的苦涩，才会体会到甘甜。

高考之前，日子如白水，寡淡无味，复习题就是全部。每日清晨，同班的女孩从小布袋中取出几片苦丁茶，放到我的水杯里，又取出几片，放进自己的水杯里。记忆中，刚入口时苦丁茶还是苦的，细细品味，觉得有一股清香隐藏在其中。几片茶叶落入水中，改变了水的味道，就多了底蕴，如烈日下的绿荫、萧瑟中的一抹红，给平淡增加了滋味，给枯燥涂抹了底色。茶叶在水中起起伏伏，何尝不像奋战高考的自己，在历练中沉浮，才能真实地体味到奋斗的魅力。女孩嫣然一笑，我问她是否还记得那个无忧的夏日，修车摊前喝苦丁茶的小男孩，她欲语还羞。

日暮时分，我将已尝不出滋味的苦丁茶渣倒在窗外绿化带中，滋养土壤。日久天长，那些残渣中，居然有一个绿芽冒出了头，柔嫩得让我不忍心触碰。女孩把它连同泥土捧起，移栽到泥盆中，摆在她身边的窗台上，我远远地望着，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有了不一样的色彩，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却是学生时代最醇香的回忆。

生活就像车轮，滚滚向前，尝过苦涩，总会有清香回赠。工作后，学生时代那个为我泡茶的女孩走进了我的生活，与我携手今生。曾经醇香的回忆始终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笑容里。我不嗜茶，也不懂饮茶的礼节，她依旧每日在我的杯中放几片苦丁茶。简单平淡、虚怀若谷，这就是苦丁茶的本意。苦丁茶，虽然喝起来苦，但却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