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晋/口述 刘甲凡/整理

一场华晨宇演唱会，让牟平区里蹦岛一夜间红遍了大江南北，这可是当年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在我最早的记忆里，里蹦岛是一个小小的沙洲，在我们村北偏东方向，是我们童年赶小海和洗海澡的最佳去处。尤其在为生产队割牛草那几年，里蹦岛成了我们时常光顾的地方，留下好多难忘的记忆。

早年间，里蹦岛是一座小沙洲，最高点海拔8米，面积大约只有0.1平方公里，因其太小了，被称为“珍珠洲”。环绕着里蹦岛周边的深海沟和滩涂，各种海产品相当丰富，尤其以盛产大花蛤而远近闻名。

花蛤煮熟后的汤汁呈乳白色，味道特鲜美。养马岛美名远扬的“蛤面”，指的就是用花蛤做卤汁的打卤面。早年间，地方官府在对外介绍当地特产的时候，为让那些远离胶东沿海的人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就把花蛤写成了“花蚌”。在牟平方言里，“蚌”与“蹦”发音相同，久而久之，因“珍珠洲”这里的花蛤最有名，周边的居民便把这里叫作“beng”。另据地方史志资料记载，到了明朝时期，因抗倭战争的需要，官府便把“珍珠州”正式更名为里蹦岛，并标注在莒岛（养马岛）辖区的海防图上。

里蹦岛还因有一条“旱路道”而远近闻名。早年间，养马岛孤悬海中，若想离开海岛，除了乘船，还能在退潮时沿着养马岛东南的旱路道徒步走出来。按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说法，这条旱路道是因沁水河夏季大洪水入海后，与海水涨大潮时迎面相撞而形成的一条水下沙堤。其西北端从马埠崖村和林家庄交界的海边向南，中间经葫芦头连接里蹦岛，东南端至蹦外海滩，全长约两公里。这条旱路道，涨潮时会被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退大潮时就只有膝盖以下的深浅。岛上的居民可以沿着这条旱路道走到里蹦岛拾草，岛外的居民也常走此路进岛做生意。我们到里蹦岛割牛草，走的就是这条旱路道。

1975年麦收期间，我从东系山联中初中毕业，回生产队后被队长分配割牛草。六个生产队十几个割牛草的伙伴，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里蹦岛，因为那里不光水草丰茂，还能赶小海。按照当年生产队的规定，平日里是不允许赶小海的，因为那属于“搞资本主义”。那时候，里蹦岛周边的潮沟里和海滩上，花蛤、布蛤、瓷蛤、蛏子、赑脐、面鱼、海锥、螃蟹等等多的是，只要是退大潮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俯拾皆是，村里人个个都眼热得了不得。我们借着割牛草作掩护，名正言顺地赶小海，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们每次去里蹦岛，都赶着生产队的牛车。那种牛车是木头轱辘，外围箍着一圈厚厚的铁板，“呼呼隆隆”颠簸在坎坷的小路上，还美其名曰“铁箍流”。到了海边，沿着旱路道直接就进岛了。

岛上高埠处有五间瓦房，那是1958年牟平县成立“淮海渔业队”时建的。“淮海渔业队”撤走后，又被我们村渔业队利用起来，在这里安营扎寨放“老牛网”。渔业队解散后，这栋房子就没人管了。到了冬天，铺天盖地的西北风裹挟着大海潮，涌上来的沙子几乎把房子北墙掩埋到檐口那么高了。

别看里蹦岛这么个弹丸之地被大海包围着，可在那栋房屋前面偏西一点，居然有一眼甜水井，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小水井一米多深，周边砌着石头，蹲在边上，探下胳膊就能把水取上来。井水甜甜的，一点也没有漤水的味道。在大海当中的沙洲上何以能冒出这么一股甜水，从来也没听人解释清楚，简直称得上“神水”，可惜现在已寻不到踪迹了。

里蹦岛上长满了刺槐树、芦苇和茅针草，我们进岛后就急火火地挥舞镰刀加劲干，也就是一个多钟头工夫，每人两包草就装满了，忙忙活活赶小海就开始了。

由于里蹦岛周边都是细细的黄沙，赤着脚赶小海特别舒服。蛤蜊都卧在潮沟的海沙里，两只手插进去对着一划拉，就是满满一大抔蛤蜊，时候不大，能盛五六斤蛤蜊的小布袋就装满了。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我们商定每次摸蛤蜊都不能太多，进村后还要把小布袋用衣服遮掩起来，一旦惹其他人眼红，那就麻烦了。

到了中伏天，我们就到岛西边的潮沟里洗着海澡踩花蛤，那是我们最兴奋的好时光。潮沟里的水有胸脯那么深，我们就和企鹅走路的姿势差不多，一步步横着往一边挪动。当感觉脚下踩到了硬硬的东西，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一个鸭蛋大的花蛤就拿上来了。

我们习惯把香螺叫面鱼，它是味道最鲜美的小海螺，拌合着海边特产“碱篷子”（一种野菜）打馅包包子，那简直就是绝配。每年“六月六”前后，也正是“面鱼”到浅海聚集产卵的季节，我们从来不放过这大好时机，每年都会忙活上几天。

在里蹦岛这边捡面鱼，不像其它滩涂要等到晚上提着灯照夜海。大白天只要退干潮，沿着潮沟往东南方向走，只要看见潮沟边上凸起一个个小沙包，伸手拈来就是一个面鱼。

到了“六月六”前一天，妈妈看我捡回了面鱼，就会瞅着空子去掐一些“碱篷子”，回家后用开水焯一下，再用清水浸泡一晚上，拌合着面鱼打馅子，蒸出来的发面大包子，时下想起来还唇齿留香。

到了秋天，刮西北风的日子就多了起来。每当西北风停了，海滩上就会留下厚厚的一片海草。挥动着镰刀划拉开海草，海参、梭子蟹、海肠子每每都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经历了两年割牛草的快乐时光，我就去参军了。这之后，再也没踏上里蹦岛这块沙洲。但只要想起来，那些欢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说话间几十年过去了，到了2010年左右，有人用泥浆泵船把里蹦岛前的海沟和滩涂填成了平地，说是要开始建海景楼房，后来因故停工，这里就变成了荒地。前不久华晨宇演唱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时下的里蹦岛，虽然名字中带有一个“岛”字，却是与陆地连接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岛”的模样。里蹦岛从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小沙洲，变成了是岛而非岛的里蹦岛，正是应了那句古话“五百年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