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23日
潘云强
烟台历史上是个海防城市,市内有东炮台、西炮台等不少防御工事。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在滨海广场的原址上,曾经也立着一座碉堡。
碉堡的位置大体位于现在的烟台美术博物馆附近,为钢筋混凝土建筑,白色。碉堡高两三米,呈菱形,冲海面的方向有两个三十度角的四四方方的机枪射击孔洞,后面则有个可容一人弯腰进去的门洞。使我奇怪的是,碉堡下半部像深埋在地里一样,四周布满了白色沙粒,其中还有不少鹅卵石。据大人们讲,很早之前,这儿原是海滩。后来,随着人们不断填海,盖各种建筑,这儿便成了陆地。由于周围是一些小洋楼,格格不入的碉堡便显得十分突兀,扎眼。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烟台人习惯将烟台山到水产学校之间的海边道路统称为海岸路。此路虽经几次拓宽、修建,仍狭窄得如同一根鞋带。天好时,特别是夏夜,闲逛的、锻炼的、纳凉的、钓鱼的,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大风天时,滔天浊浪拍打着岸堤,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碰到雨雾天气,海面混沌,岸边小楼若隐若现,道路亦显得神秘而幽长。每当退潮时,烟台山下至现今的滨海北路起始端的那片海边,便会裸露出洁白细腻的沙滩。
那时,我家住在广仁路中段一条南北向的胡同里,属于半截子胡同,向南不通。我在养正小学读书,每天早上吃过饭,顺着广仁路向西,依次走过半工半读的民办东山中学、烟台话剧团等单位,便到了养正小学的东门。东门是个便门,旁边紧靠一个叫“广仁里”的小里弄,吵吵嚷嚷,居民往来十分频繁,因此平日此门都关闭着。到了上下学时间,传达室大爷会准时将门打开。大门为实木,又宽又厚,上面有门栓。推门时,沉重的门扇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叫声,我平时贪图近便,都从此门进校。而养正小学的正大门朝西,在解放路东侧。
这座碉堡是我们少年时代的乐园。下午放学后,只要天气好,我们都会到那儿玩。俺班有个叫张玉亭的同学,个子又细又高,是当时的海军炮校大院的孩子。张玉亭平时总穿军装,也懂不少军事方面的知识,而我年少时崇拜军人,和他“轧伙”得很好。张玉亭还有个小他两岁的妹妹,叫张玉妹,也在养正小学读书。她像哥哥的拖油瓶,哥哥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们来碉堡这儿主要还是玩游戏,最常玩的是捉迷藏。周围的一些地方,包括碉堡、海边及周边的房子,可供躲藏的地方很多。再是打一种彩色玻璃球,烟台土话叫打弹,规矩是这样的:在依墙根的地方,斜放一块砖,几个人依次让玻璃球从手中垂直落下,谁的玻璃球滚得最远,谁先打。所谓打就是用大拇指将玻璃球弹出去,如果击中了,则继续打下去,直到把对方的玻璃球打进一个预先挖好的小坑内,便获胜。还有就是赛跑,碉堡南侧好像是一个邮电局负责外勤维修的单位,院墙外有一条逼仄的小泥路,我们就在那儿跑。三人站在一条用树枝画出来的线前面,一人喊跑,便一齐向前冲。张玉妹虽然岁数小,但个子却比我高。她能跑能跳,是个典型的“假小子”。我跑不过她,这使我感到很没面子。有时,我们还一起向烟台山跑,那时烟台山还不全部对外开放,西侧是一个军营和一座工厂,禁止通行。我们不上山,直接贴着海边礁石和山坡,走到如今的惹浪亭附近。我们在山上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摘槐树花、掐野草野花、抠知了猴。最难忘的一次,我在山下的海里捡过一个玻璃漂子,那个圆圆的家伙是养殖场用来养海带的,风把绳吹断了,漂子就在水里到处漂。那可是个好东西,赶海时,在玻璃漂子下套个网兜,浮在海面上,可以把手里摸到的东西放到网兜里,不用一趟一趟往岸边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玻璃漂子被一种黑塑料球所代替。
有时也玩拉梗的游戏,这通常是男孩在秋天常玩的,韧性大的杨树梗最好用。我们也会游泳,但因为年龄小,不敢去深水,只在浅水处扑棱一会儿,溅溅水便罢。张玉亭的父亲有一个望远镜,有时张玉亭会偷偷地把望远镜带来。碉堡高,周围又滑溜溜的,不好爬,我们几个会互相搓弄(方言,推、托)着把彼此弄上去。在碉堡顶上用望远镜看大海是最惬意的事情,我们看烟台山、芝罘岛、担子岛、崆峒岛,还看大船。望远镜能把很远的一切拉到眼前,那么清楚,真是神奇,也很过瘾,有时我们能看好几个小时。
遗憾的是,我至今不知碉堡建于何时,何人所建。本世纪初,大马路拆迁,承载我们年少往事的碉堡也随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