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

2024年05月19日

林红宾

在我的童年时代,现代文明的春风还未吹绿故乡那片古老的土地。村风甚是古朴,民情依旧憨诚,农家味儿特浓。我和伙伴们整天在原野玩耍,时常以草做戏,玩得投入,野趣顿生。

那时,庄稼地里和树林里时常传出一种小鸟的叫声,其声低沉而悠悠:“地母——地母——”好像在不厌其烦地告诫芸芸众生,大地是万物之母,要好好保护她。恰巧河边和水沟里生长着一种野草,茎儿纤细高挑,顶端结种,形如芝麻。我们取下几粒,放在一枚阔叶上,用嘴衔住叶子一端,模仿鸟叫:“地母——地母——”声儿拖长,叶儿微颤,草种就像一些小小的生灵,在不停地蠕动,时聚时散,惶惶不安,十分有趣。小鸟也爱凑热闹,飞出田垅,飞出树林,落在我们附近不停地踱步,尽情地啼啭。我们都朝它们热情地招手,它们警惕性可高哩,一个个歪头侧脑地打量着我们,仍然不肯靠前,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样子。就这样,我们和鸟儿对视交流一阵子,便互不干扰,各玩各的。

有一种野草,茎呈菱形,高二尺许,人们管它叫三菱草,晒干柔韧,看牛倌爱用它编蓑衣。我们把它掐头去尾,单取其中,然后二人各执一端,将其顺丝擗开,倘若齐齐断开,就说是个“男”的,要是擗不利索,呈N形,就说是个“女”的。由于受传统思想影响,都喜欢男的,要是擗出的“男”的来,大家就高兴,否则就嫌弃。三菱草大多长在玉米地里,我们为了尽兴玩耍,往往一薅就是一大堆,就势帮了大人除草的忙。

在我们玩耍的芳草地西面,有一条小河。小河发源于村北的深山,沿途接纳了好多小溪流,当经过故乡西侧时,河水就有些湍急,河水中央还会凸起一道细小的波浪,宛若瘦驴的脊梁骨。靠河边的地方,生长着一些菖蒲、薄荷、水豌豆等水生植物,这些植物长势良好,葳蕤生光。河水较浅,白沙铺底,况且有水生植物掩映,小虾喜欢在此栖居,小鱼总愿在此逗留。我们玩腻了野草,就来到河边玩耍。河床较宽,分为两条支流,我们用手挖沙,筑起一道沙坝,将一条支流堵塞,使其断流,以致干涸,一些小鱼小虾惶惶无措,只好束手就擒。其时,恰有一只翠鸟沿河觅食,见此情景,趁我们不注意,便频频啄食小鱼小虾,大快朵颐,好不受用。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它,故意让其吃饱,然后观察它飞向哪里。这只翠鸟吃饱喝足后,便展翅飞向西侧的黄泥崖。我们断定那里必定有它的窝,就一路跟踪,几经寻找,终于找到了它的窝。这只翠鸟好乖,竟然用坚硬的喙,硬是在黄泥崖上开凿出一个洞,里面还有两枚鸟蛋,呈绿色,仿佛两粒难得一见的宝石。我们都喜欢翠鸟,相互叮嘱,绝不允许告诉任何外人,让翠鸟不受打扰,安心哺育雏鸟。翠鸟多了,这条河流必定秀丽美观。

我们在河滩上还发现了一窝沙鹠鸟。沙鹠鸟仅有鸭蛋大,浑身的羽毛呈褐黄色,两腿细长,走路特快,就像戏台上兵卒的台步,一溜溜的。沙鹠鸟是一种水鸟,喜欢在沙滩上栖居,它从不做窝,在沙滩上扒拉个沙坑,就在里面下蛋,它的蛋跟沙一个颜色,足可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即便踩着,也难发现。我们照样相互叮嘱,绝不向外泄露,谁若违反,定受处罚。

河边有一种植物,学名蛇莓,结出的果实与草莓十分相似,属于姊妹品种。我们都认为,既然它叫蛇莓,蛇肯定喜欢它,如此说来,附近可能有蛇出没。说来真是怪事,我们正在议论,恰巧一个伙伴发现了一条水蛇。水蛇是青蛙的天敌,而青蛙专门吃害虫,是农民伯伯的好帮手,这条水蛇理所当然成为我们攻击的对象。这条水蛇见寡不敌众,赶忙扭动身躯钻进一丛菖蒲之中,再未露面,我们只好悻悻而去。

地堰上、道路旁长着一种野草,因为它叶子短而密,像驴皮,所以就叫它驴皮芽。它的根一节一节的,用它烧火做饭时噼啪作响,人们又称之为地崩草。其茎不足一拃高,种子呈穗状,黑黢黢的,一些调皮的大孩子捉弄小孩子,说是若将草穗倒衔口中,紧紧咬住,仰望苍穹,就能看见织女姐姐。小孩子信以为真,依法而做,那个大孩子乘其不备,来了个恶作剧,捏住草茎猛地向上一提,将草种留在小孩子嘴里。草种落在喉咙处,甚是痒痒,要连连咳嗽,然而适得其反,越咳越重,万不得已,只好跑到河里,用水漱口,将草种吐出,或者干脆咽下,从此,再不吃亏。

我们玩够了,就跑到树林里,模仿老师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吟咏古诗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