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沭彤

山东人有一个执念——上车饺子下车面。上车饺子因为怀着离别之苦，饱满厚实的馅里藏着丝丝苦涩，而下车的一碗清汤手擀面，是异乡游子魂牵梦绕的想念落地。

在“五一”假期的前几天，我退掉了外出旅行的火车票，选择回到山东，只是因为那一碗日思夜想的清汤手擀面。

手擀面的妙趣就在那撮筋道顺滑的面条。面要提前发好，面粉和上鸡蛋，一边加水一边将面粉搓圆捏扁，散乱的面粉在奶奶的手里变成了圆润的面团，放在陶瓷盆里发酵一番，再扔到面板上，滚上一圈干面粉。用擀面杖擀开，刀锋沾上面粉，切成条，最后在面板上击打成丝。面粉在案板上方飞舞，如薄薄的细雾在空气中弥漫，细密地落在奶奶的手腕上，白如初雪。

妈妈在厨房洗着白菜，先焯水再切成条才会软烂入味。从小院的腌菜缸里寻一个“辣疙瘩”咸菜，切成四四方方的小丁，作为别具风味的配菜，对“辣疙瘩”咸菜的喜爱也贯穿在家乡人的血脉中。白玉蒜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头头白蒜整齐地摞在盘中，像羊脂玉一般圆润饱满。再准备一小把葱花和香菜，连着面条一同下入锅中。铁锅内热气翻腾，撒点盐，沿着锅边淋上一圈香油，朴实无华的高汤瞬间满屋飘香。高汤冒着气泡，滚着面条，奶白色的汤水也决定了它厚实浓稠的口感。

手擀面一煮出来，就要趁热吃进肚子里，才算是对它最大的敬意。北方人总爱多做一点，多余的手擀面盛在铁盆里，趁热给邻居送去一份，顺便招呼上两句：“我家孩子回来了。铁盆不用急着还。”

初夏的阳光正盛，外面滚滚的热气和面汤飘出的缕缕香气混在一起，吸引着我的嗅觉，充盈着我的味蕾。一家人围在餐桌，大口吸溜，嚼着大蒜，辣气弥漫。没人顾得上说话，只因千言万语都在一碗面里了。

吃完之后，额头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浑身都是热腾腾的，周身温暖，心情大好，这是独属于归家游子的奖赏。

独在异乡时，十几分钟就可吃完一碗面，吃的是生活的急迫。再度归家时，一碗清汤手擀面，一碟咸菜，吃的是时间慢煮的思念和享受。只有家人会用一整天的时间，慢熬温炖一碗面、一锅汤。在暖意四起，暑气初显的初夏，围在狭窄的锅炉旁，仔细忙活，为子女带来无言的思念与爱意。

山东人虽然豪迈，但也细腻。假日难得，该有很多父母期盼着游子归来，琢磨着为归乡的子女做一碗香喷喷的清汤手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