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
臧栋
我老妈1966年出生,联中肄业,1987年元旦那天嫁给了同村、同岁、同班、同桌的老爸,次年冬天生下了我,从此相夫教子、做家务干农活,成为万千普普通通农村妇女中的一个。
说老妈爱学习,或许应该从她小时候说起。老妈九岁时就没了娘,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几岁时她就学会了摊煎饼、做饭、干农活。十九岁那年,她瞒着我姥爷,用卖菜、卖鸡蛋攒下的钱去县城参加了服装制作培训班,半年学成。次年定亲时,向我爸要的唯一彩礼就是一台蜜蜂牌缝纫机。从此十里八乡的大小集市上多了老妈的身影,摆摊量尺寸收布料,回家加班加点赶制衣服,下一集再摆摊将衣服交给客户,如此寒来暑往直至我出生。
在我印象中,老妈心灵手巧,我们穿的所有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的,鞋子是她纳的,鞋垫是她绣的,毛衣毛裤是她织的;过年的窗花是她剪的,院子里各种花卉也是她摆弄的。我们嘴馋了会有炒糖豆、烙小饼、炖大鹅,打盹了会有各种无头无尾且无从考据的鬼怪故事。
从前,家里有一只跟我同岁的老母鸡,据说是奶奶抱来的,专门下蛋给月子里的老妈补身子。这只鸡真是生蛋大王啊,多少年来从不歇工,其间还孵化了好几窝小鸡、一窝小鹅呢!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天,“功臣鸡”误食了苍蝇药,奄奄一息,心急火燎的老妈决定给它实施“外科手术”。只见老妈将鸡的双脚缚住、鸡头蒙住,用刀片在鸡腹上一层一层开膛破肚,直至切开鸡胃,将其中的食物一点点抠出,把鸡胃用清水洗净,然后用棉线一层一层缝好抱回鸡窝。我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鸡还能活吗?没想到,两天后,“功臣鸡”出窝觅食,半年后恢复生蛋,直至2000年自然老去。
大学二年级那年,我用打工挣的钱给老妈买了一部手机。老妈如获至宝,非要让我教她发短信。我从汉语拼音教起。老妈真是用上功了,从集上买来幼儿拼音贴画,反复地念、拼,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写,好几次夜里我被老妈叫醒,问我某个字如何拼写,原来是她不会说普通话,一些字发音不准根本拼不出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整整一个寒假,老妈终于掌握了发短信的要领。转年端午节,老妈发来短信说粽子包好了,放在冰箱里等我暑假回家吃。下课后我给她回过去,不一会儿老妈又回了一条短信:你写短信怎么这么慢啊!多少年了,老妈的一条条短信都留在我的手机里不舍得删除,那是一点一滴的母爱啊!
几年前,家里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为了不让老妈过度悲伤,我把她从老家接到了我工作的胶东,与我一起生活。来之前我担心年过半百的她不适应新的生活,后来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妈不仅很快适应了这里的方言和水土气候,还学会了胶东菜,包鲅鱼饺子、烹制海鲜都不在话下。当地的坊间趣事她也能娓娓道来,有些事情甚至比我这个在胶东生活了近十年的人还熟悉。
后来我给老妈换了一部智能手机,安装了微信、抖音,她把当年学短信的劲头又使出来了,不出一个礼拜,各种软件功能基本摸透,与老家的晚辈后生们群聊得不亦乐乎,有时竟忘了吃饭。看到老妈能够通过网络获得快乐,生活不再单调乏味,我这当儿子的也是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