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民

大年三十凌晨，母亲胆管结石突然发作，又一次拨打120，在医院治疗后，天已大亮。病房6张床位，4个患者都回家过年了，除了母亲还有一位老人，倚靠在床上，歪着脑袋看我。一位中年男子从椅子床上起身，揉揉浮肿的眼睛，向我微微一笑。简短地交流后，我方知老人是他岳父。老人走路挪碎步，浑身颤抖，跟他说话，言语倒流畅，见我母亲静躺床上，说道：“你妈过年95岁了，高寿呀！”

早饭刚过，外面进来一个黑红肤色的女孩，大脸盘，动作缓慢，身子晃着到了老人床前，柔声喊道：“姥爷，好些了吗？”

老人满脸笑容，回答说：“好多了，看样子今儿过年要在医院过了。”

“没事，姥爷，在哪儿都是过年，我给您包饺子吃！”

女孩身后跟进一位中年女人，喊了声：“爹，你外孙女包了荠菜馅包子，天不冷，现在吃正好。中午吃大米饭。天赐说晚上给你包韭菜海米馅的饺子。”

老人摸摸女孩墨色的头发，嗔怪道：“天赐，又胖了，该减肥了。”

女孩身子一扭：“姥爷，过年不准说我胖。要注意说话吉利。”

“对对，天赐很苗条，很漂亮的。”

看女孩单纯的模样，我猜刚过10周岁。闲谈时，果然被我猜中。她得知我教过高中，眼里有了敬佩的目光，很喜欢跟我说话。她读五年级，学习成绩偏上，擅长数学，每次考试满分，语文算中游。女孩妈妈说：“这孩子自来熟，老师您别嫌弃。”女孩问我，咋能把语文成绩提上去，考个百分？我告诉她：“你把听、说、读、写掌握好，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怎么听、说、读、写呢？”她目光专注地看着我。我便详尽地解说如何听、说、读、写。

在我跟女孩对话时，她的妈妈感激地说：“大哥，你跟孩子聊聊，我先开车送她爸去上班，他过春节值班，一会儿我就回医院伺候老人。”我说：“没问题，你尽管去。”

中午，女孩的妈妈伺候老人吃饭。待老人躺下，她对我说：“我给你和大姨买饭去吧？你伺候老人不得空。”

我说：“我一个人好对付，已在餐厅订餐了。我母亲这几天禁食。”

过了一会儿，女孩跟妈妈下楼去了。一个小时后女孩妈妈回来，告诉我：“女儿去包饺子了，她叮嘱我，晚上请你吃饺子，拜你为师！”

怎么能麻烦这么小的孩子呀！女孩妈妈猜出了我的心思，安慰道：“没事，大哥，孩子包饺子快着呢。”

我不由得问及女孩的肥胖，她忽然忧愁上脸，稳了稳情绪说：“大哥，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我结婚25年了，孩子才11岁。因为忙着伺候老爹，又要上班，忙着忙着不知啥时就流产了。直到第7次怀孕，我静养身子，雇人伺候老爹，孩子才平安生下来，我给她起名天赐。”

她眼里噙着泪，说：“我也知道孩子胖，可不舍得拗着她。这孩子能吃苦，小小年纪啥饭都会做。刚才在餐厅吃饭，孩子吃了个包子，看见还有一碗米饭，央求我说她只是半饱，今天大年三十，就让她吃个饱吧？我听了心里一酸，便让孩子吃了。大哥，这孩子来之不易啊！”

见她眼睛湿湿的，我连忙安慰：“应该说你的女儿跟你有缘，你孝顺、善良、吃苦耐劳，有你这样的妈妈，是她的福气呀！”

听我这样说，她心情大爽。

晚上，女孩提来三盒饺子。她还拿来一瓶红酒，对我说：“伯伯，今天我跟您学到了许多知识，谢谢您，老师，请您喝酒！我用妈妈的手机加您微信，遇到问题我好随时请教您！”

我连忙答应。

女孩妈妈打开酒，女孩把饺子搛到一个碗里，端到姥爷跟前，夹一个送到姥爷嘴里。母亲闻到饺子香，抿抿嘴，因为一个星期不能进食，母亲只能望“饺”兴叹。她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说：“啥时候病不好，偏偏赶在过年这个时间，弄得孩子年都过不好。”

我安慰道：“妈，这不挺好吗？在家里吃饺子，在这儿也吃，而且是‘天赐’的饺子。百年不遇啊！”

说着，我们都笑了。喝过酒，吃了饭，打开电视，我们要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