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再无俺娘

2024年05月10日

刘卿

人间四月天,在明媚的春光里,娘和我们曾一起享受过美好。如今,一切已只剩回忆。

就在今年正月,我们兄妹四个好不容易劝着哄着给娘做了白内障手术,并且没跟她商量便植入了最好的晶体。娘的性格我们知道,要是提前跟她说,她肯定不同意。她坚持说好多像她这么大年纪的,不是眼神不济就是听力不好,眼神不济点怕啥,又不耽误吃和睡,干吗要浪费钱?

娘的手术非常成功,恢复后的视力简直比我的都好。眼睛的明亮,让娘更加闲不住了。她趁着我们外出干活时,扫地擦地搞卫生,做简单的饭菜,饭后也总是抢着刷碗。过清明节时,我鼓动娘一起做“小燕”,我说我要偷娘的手艺。一上手才知道自己眼悟亮手拙,我笨手笨脚总也做不好,娘却换着花样做了一个又一个,我只能负责卡花粘花,忙活了一下午,做了快二十个小燕,个个美轮美奂的。我忍不住朋友圈晒一晒,结果,评论区“沦陷”,最后都“美美与共”分享了出去。朋友们都夸俺有一个手巧的娘,娘说喜欢就好,等咱俩还做,我说那就说定了,等您过生日时,我给做福袋、做寿桃。

接下来的阴历三月三,我和娘一起做荠菜煮蛋,还为此写了一篇小文,让娘欢天喜地地以为她的三儿是一个大作家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八十六岁的娘一如往常地早早起床,她说今儿个早饭甭麻烦了,熥几个她前几天做的麦穗包子,在锅底再煮上几个鸡蛋就行了。吃早饭时,她还念叨自己就是一个老饭桶,能吃不能干。我跟她开着玩笑,愉快极了。

然后,娘突然说她难受,瘫坐在了沙发上,呼吸急促。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身子不好使。我赶紧打电话给二姐,她说:“你快先打120,我到医院接应。”我手忙脚乱地一边打120,一边握着娘的手,不停地对她说:“妈,不怕,急救车三五分钟就到了,到了我们就上医院,医生一下子就把你治好了,你要坚持啊。”我不停地说,紧紧握着娘的手,分明感觉到她的手凉凉的。我把她的手捂在我的脸上,想给她温暖。我不停地喊,娘却没有回应。她粗重地喘着,嘴唇发紫。

救护车到了楼下,我听到了救命的脚步声咚咚而来,对娘说:“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在医生即将迈进家门时,我似乎看到娘咕咚咽了一口气,心中陡然一慌。

医生进来了,做了简单的检查,说:“不用救了,已经没气息了。”

我一下子恼了,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我变了声调,几乎是吼道:“俺妈刚才还好好的,刚才俺还看她喘气,你怎么就说没气了?”

随行护士用一台仪器又测了测,说:“节哀顺变吧,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我的泪汹涌而出,“求你们了,把俺妈拉到医院救一救,救一救。”

“能救我们不会不救的,老人都完全没了心跳和呼吸。”我茫然地在医生的指导下,颤抖着歪歪斜斜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脑子一片混沌,哭着给哥哥、大姐打电话,他们一听,也都哇地哭了。二姐也打来电话,哭着安慰我不要急,她让在医院工作的姐夫安排接下来的事,她一会儿就赶过来。

我给娘扶正身子,靠在她的头上,依旧握着她的手,希望握着握着,她的冰凉的手就会暖和过来,她便又能坐起来了。我絮絮叨叨地继续和娘说着话,满满的都是幻想,幻想着刚刚的十几分钟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噩梦,醒了就好了。

随着哥哥嫂子、姐姐姐夫赶来,我终于清醒,这不是梦,不是梦,我们八十六岁的娘真的猝然地走了……

娘是八年前被我们哄到城里来住的,那一年父亲已经走了整十年,我们的老小区也刚刚供上暖。我们说,老家的冬天太冷了,娘你的心脏又不太好,有时会晕倒,一直是嫁在同村的大姐跑前跑后照顾,但不能光累了大姐。就这样,娘离开了她生活了六七十年的小村,开始了轮流住的生活。她总说她命好着呢,四个儿女都孝顺。而且有当医生的二姐不断地给她精心调换着药,就这样,娘再没有犯过病。她按时吃药,七八份药从来没乱过。

娘平日爱看电视爱读书,尤其爱把她的三儿的“豆腐块”津津有味地读了又读。我也投其所好,一得空,也喜欢听娘唠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听着听着就能写出点东西来。这不,清明节后,娘还说让我好好写写老爸,说起码得写个中篇,才能写好老爸,我差点笑岔气,说真以为你三闺女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娘还认真地说:“能,咱俩合作,我说,你写。”

历历在目啊,怎么就骤然阴阳两隔了?我们都以为,娘起码再活十年都没问题。好多天后,我还固执地以为娘没有走,她还会在我一溜烟跑到五楼时就听到脚步声,颠颠地打开六楼的房门,笑呵呵地看向我。在每一个我偷懒的早晨,娘还会早早起床为我煮上满满一碗面,我说太多了要减肥呢,她说你一点不胖,一点不胖……

娘啊,你一生与人为善,勤恳节俭,豁达开朗。你总说儿女们太好,总担心万一哪一天躺下拖累了儿女们,所以你要匆匆走,这于你也是一种圆满吗?而我们的心却空落落的,世上再无娘,心都是生疼的,你知道吗?娘,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