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吴殿彬

“摄影是有重量的精神运动。”一次远行的摄影采风，就是一次精神风貌的提升。烟台“小光圈”摄影网站武前才站长，特意告诉大家要做足“摄学”功课，随后，把这次赣鄂皖采风地庐山、西海、天空之城、龟峰山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群里，供大家研究学习。

武前才不愧是一位资深摄影家，他挑选的这些作品，让人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当地的风光之美，有一种想去采风的冲动。这些作品都是大广角的横片，这是风光拍摄的常规方法，有大场景宏阔的总体美。

我觉得这样还不够。毕竟，前去采风的地方于我而言是陌生的，弄不好所拍摄的照片，都是在一个固定的平台上拍摄的。那种千人一面的重复作品，没有独特的生命力，只是大众娱乐的“糖水片”。如何从“糖水片”里拍摄出独特的作品，还需要从熟悉当中寻求陌生的元素。

于是，我把远方的作品与烟台本地的作品相比较，寻找一种有自己思想感情的摄影感觉。本地的风光我熟悉，拍摄的角度也容易看懂其中的奥秘。我细看了烟台市摄影家协会主席徐忠东的作品《观仙境海岸 写醉美烟台》，进一步开启了我的思路。他的美篇上共68幅烟台风光照片，全部是竖画幅构图，角度有高有低，景别有近有远，甚至还有近乎特写的景别，变化多端，用光到位，他用自己的手段把我熟悉的烟台风光拍摄出了一片陌生。作品告诉我：构图决定一切，画幅也可以决定一幅作品的成败。我以前见到的烟台风光的作品，多以横画幅构图，以竖画幅构图的很少。我拍风光时，除了瀑布、溪流，基本不用竖画幅。比如最熟悉的烟台山灯塔，我基本上是跑到山根下竖拍，或者在海边横拍，而徐主席的《烟台山灯塔》竖片，却纳入了与平常不同的元素。照片分三层，上层是一片夕阳红，中层主体是在一片绿山中矗立的发光的灯塔，也是兴趣点，下层是带着夜灯的烟台山宾馆和海水。我见过很多烟台山灯塔的照片，却从来没见过这样陌生的立式姿态。

从寻找陌生的角度出发，我先后学习了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李舸和中国摄影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许喜占的摄影讲座，加深了对摄影知识的把握，进一步明白了摄影与哲学、摄影与文学、摄影与美学、摄影与创新等的一些关系。摄影与文学一样，大体须有，定体却无。我给自己此次南行摄影采风定了调子：拍出自己独特的陌生感。

庐山作为此次南行摄影采风的第一站，是唯一与我有过交集的地方。

那是三十多年前，新华社全国特约通讯员年会在九江召开，我在会上做了典型发言。会后，主办方请与会者于庐山会面。那时，庐山还不像今天这样风流潇洒，而是有着浓重的乡土原味。我们看了庐山风云、庐山瀑布、美庐等景点。记得我走在去美庐的路上，一缕缕云丝掩映着庐山的树丛，在我的眼前抚摸描绘。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云雾，仿佛飘飘羽化而登仙。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白居易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李白的“日照香炉生紫烟”等诸多诗句，无序地在脑海里翻腾，最终在含鄱口处看着浩浩的江水，我悟到了这一切的存在是无常的。

或许是当年的影响太深，这次庐山摄影，我意念中就是想拍摄庐山的历史。历史用一个字来表达，就是“亘”。“亘古”也可以作为历史的代称。“亘”的意思是，空间或时间上的延续不断。这正是历史的本质表现。

那么，用什么手法、拍摄什么能反映庐山的历史景深呢？

这是摆在我此次摄影采风中的首要问题。庐山有三条旅游线路，两条是风光，一条是人文。我虽然也去拍了庐山云海、迎客松、仙人洞等打卡景点，甚至包括电影《庐山恋》中男女主人公避雨的亭子，但总觉得，其中尽管有漂亮的“糖水片”，那是因为天公作美、人生有缘，而不是自己刻意的创作。比如，在庐山的顶峰，武前才特意叫大家到山半腰的小亭子上去拍庐山云海，就是一种缘分。

武前才的腿脚健壮，一般人跟不上他。他领着几个体力好的走上观光亭，发现我没跟上，就用对讲机叫我快上去。他仔细地用手比画着告诉我：“你就到亭子中，往西拍云海，前景要带上那些映山红。”果然，照着他的指点，我们都拍到了庐山云海的大片。那种瞬间变幻莫测的云海，在庐山逶迤的群峰中游行，时而聚积，时而分散，把一座庐山打扮得如梦似幻。此时再加上眼前的映山红开得正艳，红、白、绿三色互映，让每一个人拍的照片都各具特色，均成大片！

然而，这并不是我拍摄庐山的初衷。庐山是一座历史名山，不拍出庐山有历史感的标志性照片，我这次拍摄的创意就落空了。这有点对不起庐山，对不起当年我到九江参加会议的那段情缘。

于是，我在导游解说庐山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后，刻意寻找庐山的历史题材。在美庐，我拍了大衣柜上的镜子，用镜子里的映照，反映历史的镜像。我叫团队里年龄最小的小朱用一种偷窥的姿势，往美庐里观看，用她的美颜烘托美庐的历史……武前才特意叫我去拍美庐院中的竹笋，那一片竹林里有一些钻出地面的粗壮新笋，带着紫黑色，仿佛一夜之间蹿出来的。我认真地拍摄了这些竹笋的英姿，牵强地寓意历史的生长……我拍当年还没有的白居易纪念馆，拍花径，拍琴湖，拍牡丹园……甚至拍庐山宾馆外面的喻义照片，然而，我还是不满足。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我看到庐山人民剧院广场上有一块大卧牛石围栏平台，人们围着石头摆拍的时候，我看到同宿舍的老付，正在用无人机拍摄。一个灵感突然降临，这里就是我拍庐山历史的地方。我停在那里，用长焦盯着老付，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然而，一拨又一拨的人在摆拍，总有人与围栏平台上的老付一同入镜……我知道，必须等，耐心等。

直到武前才吹响集合哨，围栏平台上才空下来。趁着这仅有的几分钟，我叫老付赶快下到平地来，卸下摄影包和无人机，在他还没明白我的意思的时候，又叫他到围栏平台上，面对着卧牛石，盯着这块石头……

我一按快门，一张饱含沧桑感的《庐山思考者》照片就完成了。

满头华发的老付，穿着印有“新华社”字样的摄影背心，背着手，静静地看着那块象征着历史的卧牛石，故事、情感、思想、象征的深意都包含其中……

摄影跟文学一样，题材的选择，我认为是很重要的一环。

我不是题材决定论者，但我以为，在摄影采风中，选择拍摄什么，表现什么样的主题，抒发什么样的感情，对于摄影的收获是相当重要的。

由于篇幅关系，我只能详写第一站和最后一站的故事，其中间段的精彩，只能略写。但这并不代表我对每一个景点的拍摄创意都没有独特的思考。

在庐山西海，人们大都登上高塔拍摄群岛，而我却去拍移动的游船，可以说是“西海摄动”。我拍到了一艘游船在两座小岛之间带着一串浪花往远处驶去。

在天空之城，我拍的意象是个“阔”字，可以叫“天空拍阔”，阔在哪里？在广阔的湖面上，在举起天空之手雕塑上的两位女摄影家向着云天拍摄浩瀚，那云朵恰恰成为她们的背景，而她们仅仅占据画面的一点点，大片的留白，显出天空之阔。

龟峰山的杜鹃花是吉尼斯世界之最，故拍“龟峰摄最”；而太平山上是漫山的映山红，我拍“太平摄爱”，抓拍人们游太平山时扶老携幼，抓拍少男少女杜鹃花中谈情说爱；天堂寨就拍“天堂摄红”，拍摄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故事印记。

一路走来，我拍摄“心中摄恩”。感谢在摄影途中照顾我的每一位影友，如搀扶照顾我的付老弟，最后一个景点给大家分花生的颜景峰，给我黄瓜、花生、买板栗分给大家的杨律师，关键时刻给我药品的吴常礼大哥和嫂子朱剑英，在太平山上给我零食和甜瓜的吕向华、红梅和云儿……还有一路上拍视频为大家展现美景的秦德珍和宋文华，这对老夫妻跟我特别有缘。在庐山一个停车场，我站在那里看人说话的时候，宋文华一把将我拽到她身边，一声“大客车有盲区”的话音还未落，一辆大客车就从我身后驶了过去……团队里这种爱，让我从一开始就打开了心中的相机，拍下这应当感恩的每一个瞬间……吕向华等人提供照片，红梅献艺，把团队里18位摄影人的影像，全部做成了视频。即使岁月已经远去，我们仍然可以重温团队爱的记忆。

安徽六安瓜片茶核心区西茶谷，是此行摄影采风的最后一站，小题就叫“六安摄茶”。

这里是武前才团长的故乡，千里迢迢带着摄影采风团回故乡，他心中有说不完的故事。从上小学、中学到外出当兵，直到成为有成就的摄影家，故乡一直在他心头萦绕。怎样把他的故乡情拍出故事来，当然是大家着眼的基点。

大家把相机举起来，拍摄田间身着白底蓝花衣服的采茶姑娘们，拍摄六安茶叶核心区那漫山的茶叶和采茶人，拍摄山间的水库湖泊和在其中航行的船只，拍摄湖上的拉索桥，拍摄山上古香古色的亭子，拍摄栈桥上来来往往的游人，拍摄茶叶制作技术比赛，拍摄小饭店前喝茶的人们，拍摄徽派大舞台四合院围廊上的村民、小朋友、带琴的扬琴师、举着相机聚焦的摄影家……拍摄中国茶叶协会、安徽省茶叶协会及各级领导讲话的神态，拍摄采茶、制茶乃至非遗传承人领奖的场面，拍摄赛茶获奖的一个个茶品的展示，拍摄精心排练的少儿舞蹈、古代拜师制茶的仪式。走进镜头的古代茶艺，长若丈把的壶嘴在表演者手中如剑一样挥舞，在身前身后头上头下翻飞。我原以为那是一只空壶，没想到最后竟然往茶碗里倒出茶水来，我赶紧把长焦对准那个出水点……此时，偌大的四合院式的露天会场里，参加大会的采茶姑娘和十几个村的村民们，都戴着茶叶节统一发的白色太阳帽，与下午天空中的烈日对抗，表达着六安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茶叶的热爱和真挚……

一场茶叶节拍下来，相机里变得十分丰富了。然而，我最得意的，并占据我心头的那幅照片，竟然是《夫妻采茶》。拍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在太阳初升的半晌，在茶山上采茶的劳动场面。那恰到好处的阳光和树的阴影，让夫妻二人拿着茶剪、举着长长的茶叶袋忙碌的身影很有意味，特别是我找了一棵红树，用红树叶做虚化的前景，使照片显出了艺术的魅力。在感谢老天赐光的时候，我向您透露一个秘密，那些采茶表演是从茶树上拔嫩芽，而真正的六安瓜片采的是老叶，而且采茶技术已经由手工变成了机械化——这让我的照片具有了现代的气息，它表现出来的茶农勤劳与艰辛的主题，却没有改变……

南行摄影采风回来的那天晚上，武前才叫大家去拍夜景。望着灯火点点连成星云，望着与星空相连的苍茫大地，一个念头跳进我的脑海：艺术的标准因人而异；摄影是从流淌不息的生活长河里抓取浪花，每一朵都有自己独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