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1日
姜钊
上世纪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过后,在“队为基础,三级所有”的体制下,我们公社社员每家分到了一小块(每人2分地)自留地,几次集体化养猪失败后,允许并鼓励社员个体养殖猪、羊、鸡、鸭等家畜家禽。但猪肥出圈后,必须卖给国家,禁止滥宰私杀。鸡蛋也可卖给供销社,补充城镇副食品需求。
于是,多数农户的猪圈中有了猪崽的“哼哼”声,院落里有了“咯咯咯”的鸡群。农户有了生气,庄稼人脸上有了笑容。
刚买回的猪崽一般不超过15公斤,因刚刚断奶十几天,抗病能力弱,要细心喂养,多喂点精饲料。几天之后,就有人下乡阉猪。两个月后,猪崽就长成了三四十公斤的“壳郎猪”。俗话说:“半大小子壳郎猪”,这期间猪崽的食量增大,生长迅速。
喂猪的主要饲料是地瓜、地瓜干面,精饲料是花生饼,粗饲料就是地瓜叶。我们家一般一年养两头,出圈的猪十个月一般能长到100公斤重。
“人怕出名猪怕壮”。那时,公社生资收购站有人下乡,由村兽医配合,走家串户,查验肥猪的成长状况并记录在册。一旦你家肥猪达标且有收购任务,就会约定收购日期和送猪时间,你家的猪就要出圈了。
送猪的日子到了。母亲摸黑起来,先喂猪,让它吃上最好的也是最后的一餐。爷爷点起了陈旧古老的马灯,照亮了院落和猪圈。然后,关上街门,爷爷、父亲和我三人放倒圈门石,将猪赶到院子中。一个人抓住猪尾巴提起来,让它的后腿离地;另一个人抓住猪的前蹄一拉,猪便倒地并发出嚎叫。那叫声让人心惊肉跳,划破黎明,混入到村里其他送猪户里传来的嚎声中。然后,几个人七手八脚用事先备好的麻绳把猪的四蹄绑定,再用粗绳和杠子把猪抬出大门,装上手推车绑好,就可启程了。
父亲推车我拉车,一路上猪不断地哼哼,颠簸的时候挣扎几下。有一次刚过青石路口,下坡时,由于猪绑得稍偏前,加之重心偏高,车轮碾压到一块石头,车子朝前翻了过去,车轮朝天,猪被压在下面。好在猪不是很大,加上折腾了一路,它也没多大的力气挣扎。我们爷俩合力把车子重新翻转过来,继续上路。
到了收购站已是大天实亮(方言,天打亮了),不大的空地上,卧躺着一片肥猪,还有很多肥猪仍然绑在车子上。也许是受到了惊吓,也许是到了该排泄的时候,猪们随地开始拉尿,空气中飘散着臊臭味。
开始收猪了。人们前面拽耳朵、后面掀尾巴地把猪逼进了一条栅道,赶进一个大铁笼里称重。一人用手在猪的前肘后臀按压几下,验等级,然后用剪刀在猪身上剪下几道杠杠以示等级,然后开出条子。猪被赶到一个较大的圈里,饲养了近一年的猪就和你告别了。待拿着条子排队领款,这时已日上三竿。
回家时,路过穴坊饭店,里面飘来葱花爆锅的香味,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那一角三分钱一碗的打卤面多么诱人!父亲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开口。我推着空车,父亲默默地跟在后面,回家吃饭。
每年送两次猪,我最不爱听的就是猪的嚎叫。养活了近一年的猪,我心里有些不舍,下不了手,但不下狠心就绑不住它。回来后,看到空空的猪圈,心中也有些许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