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起

衣培焕在我文化圈的朋友中，是唯一一位集书法、雕刻、摄影、绘画、收藏于一身，且样样都独具特色的人。在他小雾夼村的宅院里，摆满了形神各异的大小根雕、存放着镶满不同时期数千张照片的专用影集、各种书体大小不一的印章样品……来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表示大开眼界。

第一次认识衣培焕是在上世纪70年代，我与他在栖霞县庙后公社（今栖霞市庙后镇）祝家夼村宣传先进典型时邂逅。他身挎一台照相机，那时照相机还十分罕见，我和一位搞创作的朋友便请他帮忙摄影留念。他端详了周边的环境说：“拍照要有个主题呀！”琢磨了一番，他让我和那位朋友携一位小女孩到麦浪滚滚的田垄间，一起手指悬在远处高空中的水利渡槽，欣喜遥望。只听“咔嚓”一声，他按下了快门，并在摄影记录本的空间处写下了“喜望丰收”四个字。于是，我和朋友都有了一张画面唯美、保存至今的照片。

初次相识，衣培焕就给我留下了思维敏捷、做事扎实的深刻印象。后来我得知，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履历很丰富：13岁就到久兴刻字铺学刻字，1958年调栖霞县报社印刷厂工作，1959年报纸停办转栖霞县印刷厂，1970年调到栖霞县文化馆做摄影员，1986年调栖霞县文物管理所任副所长。他有100余件艺术作品被新华社等各级媒体发表，获奖众多。

在栖霞文化圈，衣培焕的故事很多，名声响当当。上世纪80年代，栖霞县建设商业街，白洋河畔几百米长各具特色的楼房设计草图多是他绘制的。牟氏庄园向文物陈列馆转型，有名的“耕读实业，勤俭家风”对联，是他从悦心亭废弃十几年的杂物堆里找到的。1987年，他拍摄的照片《牟园晨曦》，发表于《中国文物报》报耳，为牟氏庄园升级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起到积极作用。牟氏庄园古建筑模型、太虚宫重建模型沙盘、《栖霞县志》护封、《栖霞文史资料》封标等均出于他之手。

衣培焕老了，老得有特点、有风度，人称“大胡子老衣”。在山城大街上，我多次看到他长须飘飘，驾驶着电动车忙得不亦乐乎。衣培焕可不是为了兜风，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不觉就会猎获一个别人看不上眼的宝贝，并保护起来。有一次，衣培焕在城北关的建筑工地发现了一块形状规则被泥垢包裹的石材。他立马驻足，用清水冲刷干净，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是栖霞古城北门——“迎仙门”的石雕。栖霞古城的每一个城门，都有一个历史掌故，城北15里处的滨都里村，是被成吉思汗称为神仙的丘处机故里，故称“迎仙门”。还有一次，他行至正在兴建的旧县衙遗址，一株藤萝根即将被挖出随土方拉走，他立马停下，将其移栽到牟氏庄园甬路的一个墙角，这就是如今开满半个院落、令游客赏心悦目的紫藤萝。他还收藏保护了崇祯元年进士郝晋在故乡郝家楼村亲手栽的三棵古槐。

衣培焕晚年爱上根雕后，如同着了魔。谁家门前堆着一些烧柴，被他发现是有用之材，便会以合理的价格购买或以相应的木柴交换。他登门对果业系统的同志说，栖霞如果把每年淘汰下来的苹果根利用起来做根雕，可以发展成一个产业。一块不起眼的树根，甚至是一块不像样的木疙瘩，他左瞧瞧、右看看，用刀具加工一番，一会儿工夫就成了一件玲珑的艺术品。栖霞是苹果大市，全市有苹果树70余万亩，每年淘汰下来的树根、树干就有几十万吨。他精心选材，观察构思，变废为宝，将苹果树根赋予了活生生的文化内涵。他孜孜不倦地雕刻，半成品越积越多，几间房子都装不下。

最初，衣培焕无固定职业的儿子看不出父亲这番劳作的价值，直到有一年烟台举办果蔬会，他让儿子提了十几件体积小的根雕到会上开开眼，没想到根雕很快被抢购一空。此后，儿子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父子俩完成了一大批作品。

2003年10月18日至19日，栖霞苹果艺术节在北京中华世纪坛举行，大厅里展出了衣培焕的苹果根雕作品36件，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动物，也有精彩纷呈的静物。与会的友人和参观者，无不拍手称奇，说：“你们栖霞不仅树上结的苹果好，地下还能长出如此神奇美妙的艺术品来。”衣培焕的这些艺术品，为苹果艺术节增色不少，中央电视台第二频道介绍了他的根雕艺术，于是衣培焕的名字不胫而走。

老衣有数千件根雕作品，一直堆放在住处。2019年栖霞城区旧村改造，他居住的房屋要拆迁，根雕作品无处存放，他只好借一个废弃仓库堆积起来，280余平方米的空间，垛得满满当当。衣培焕退休后，他雕刻的作品多次被有关部门当作礼品赠送给贵宾，很受欢迎。在他的带动下，不少退休老人也爱上了根雕这门艺术。衣培焕在耄耋之年，始终保持一颗童心，他飘逸的胡须，终于触动了艺术家的眼球，让他在影视节目——《印象栖霞》中手捧大红苹果亮相，将栖霞特色产业的亮点生动地展示给观众。

衣培焕说：“老了真好。”为了让更多的老人自尊、自信、自爱、自乐，在栖霞市委老干部局的支持下，衣培焕编辑印制了集书、印、画于一炉的《养生书艺》折叠册，与众多老人分享，传播养生保健知识，品位高雅，颇受好评。

如今，老友衣培焕走了，他留下的这些艺术品，还未来得及分条缕析地展示出来，这成为他终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