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照

小时候村里放电影，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开春以后，天气渐暖，放映队就开始下乡了。一部新电影的放映顺序，一般是从我们村东面的几个村开始，向西轮着放映，一个村放一个晚上。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看看哪天到我们村放映，那种喜悦在脸上能挂好几天。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一大早，孩子们就开始为晚上看电影占地方了。当年，村里放电影，在我们村小学东面的操场上，这是全村少见的一块平坦的大空地，操场北面立着两根高高的槐树杆，上面有根绳子，可以拉电影的银幕。占地方看电影，不仅是我们孩提时代的一大乐趣，而且还挺紧张的。从上午第一堂课前开始，就先去场地转圈看看，然后把自己看中的位置，用从教室里偷来的粉笔在地上画个大圈，有的还在上面做个标记，算是初步占领了这个地方。到了中午下课后，还要再到这个地方看看。因为来占地方的人太多，满地都是白圈，有的还在白圈内放上几块石头或是砖头。好多孩子盼着放电影，中午不休息，就在这里嬉笑打闹。有的甚至从家里把长凳子、小板凳搬来，放在占好的圈内。

提前占好了地方的都是家里有孩子在学校上课的，没有孩子在学校上课的，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有的人下午扛着长条凳子来到现场，见地方被占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孩子们提前放的凳子、砖头一扒拉，直接把长条凳子放上去。有的孩子见状过来争执，大人一瞪眼，孩子就吓跑了。等大人一走，长凳子就被孩子弄到别处去了。

看电影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在放映机周围，那是中心地带，孩子们想占也占不到。到了晚上，要摆上两张放电影放映机子和片子铁盒的桌子，再就是一圈长条凳子，这是给放映员和村里的贵客坐的。电影放映前，村支书照例要讲几句话，有时还要说说村里近来发生的大事，也算是开一次现场会。这个时候如果站起来观看全场，面对着北面的银幕，基本是一家一家围坐在一起，老人坐在长条凳子上，孩子坐在下面的小板凳上，大家嘴里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小零食，有的妇女还大声招呼着自家的孩子，不让到处跑。电影放映前，一般要先放映时事政治内容的纪录片，通常叫“加映片”。村里人看电影，很大程度上就是图个热闹，全村人聚在一起拉个呱，张家长李家短的。我们村有个“万元户”，还闹出一个笑话，他看着看着，突然问上小学的儿子：“哪个是鬼子？哪个是好的？”

半夜时分，电影放映完了。灯光亮起，大家开始退场。小孩子大多困了，在大人的怀抱中和背上睡着了。瞬间，村子里人声、犬吠声响起，好久才会静寂下来。

翌日，操场上一地的砖头、瓦块、花生皮等，值日的班级赶紧出来打扫。孩子们则一边讨论剧情，一边又开始盘算下一场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