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春来早

2024年03月12日

魏青梅

未做完的美梦被叽叽喳喳的鸟鸣弄得七零八落,恼怒地用被子蒙住头,试图把破碎了的梦拼凑完整。咦,不是做梦?果真是鸟儿们回来了?

我睡意全消,急忙拉开窗帘。院子里茂密的竹林披着一身晨雾,竹枝摇动,鸟鸣不绝,偶有三两个黑影追逐着扑棱棱一跃而过,像调皮的孩童嬉戏打闹。它们是昨夜踏着月色悄悄归来的吗?竟未听到一丝动静。

院子里这片竹林是鸟儿的家园,它们和谐相处了几十年,鸟儿一年四季保持着早出晚归的作息规律。直到去年冬天那场罕见的接连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鸟儿们才无奈地举家逃离。整个漫长的寒冬,晨起不闻其鸣,黄昏不见归巢。无数个寂寞寒冷的日夜,我仰望着静静的竹林,期盼鸟儿们早点回家。冬去春来,竹下的雪慢慢地融化,鸟儿嗅到了春天的气息,终于呼亲唤友相携而归。我总是固执地认为,山村的春天比别处来得更早些,因为有鸟儿第一时间把春的信笺衔来人间。

晨雾如纱,轻拂房舍与树梢。黑漆木门吱呀呀一开,悠然见南山。春风吹过万物醒,泥土的芬芳伴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是山村清晨特有的气息,熟悉而亲切。

春风拂过南山坡,枯黄的荒草中,点点青绿隐约可见,那是萌芽也是希望。它们正拼命地挣脱枯叶的羁绊,向着天空的方向努力伸展,用不了几日,便是满眼苍翠。杏树、桃树紧锣密鼓准备着花事,枝头涨红的芽苞像赌气的小丫头,人们装作看不见,故意不去理会,耐心地等着它们再也绷不住破涕而笑的那个清晨。柳条儿最擅长隐身术,远远地看去已有淡淡的鹅黄,仔细瞅瞅却仍是枯枝一条条。若是几天不注意,再见时,就有串串绿融融的柳芽儿冒出来,朝你挤眉弄眼。

初春的早晨,最动听的是啄木鸟有节奏的啄木声,空洞而悠远。我曾于家门前听过无数次,那声音如在耳畔,又似乎很遥远,像是从童话故事里传来的。因为从未谋面,它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勤劳智慧的鸟儿永远有虫吃,听力敏锐的啄木鸟不愧是树木医生,懂得中医的“望闻问切”。首先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看准了受病虫害的树,用击树听音的方法进一步确诊,然后紧贴树干细听虫子蠕动的声音,准确锁定其藏匿的位置,快速啄一小洞。忽见天日的虫子尚未来得及思考,就被啄木鸟灵活的舌头卷出来吃掉了,同时吐出黏液将虫卵一网打尽。更有趣的是,啄木鸟懂兵法:若虫子藏的地方不易触及,它会采用“声东击西”之计,一边敲击,一边迅速贴到洞口守株待兔,待虫子仓皇逃出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果断拿下。啄木鸟很自律且医德高尚,在一棵树上的虫子被彻底消灭之前,绝不会弃之而去。门前河边绿树成荫的美景,少不了啄木鸟的功劳。

俗话说:“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进入隆冬后一圈圈消瘦下去的小河,到现在依然不见丰盈。如今已过了河开的期限,河面上的冰仍旧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细听,冰层下有暗流涌动。丢一块石头砸过去,薄冰顷刻之间炸裂,汩汩的流水欢叫着涌上来,冰层旋即被水淹没,紧接着随波逐流了。我幡然醒悟,莫不是中了冰设下的圈套?它是故意在冬的余寒里蛰伏,只等这块砸开春水的石头。

“咚咚咚……”邻居三嫂在河边菜园里剁白菜。圈里的鸡们闻声而动,扇动着翅膀欢呼跳跃,肥胖的身体一下接一下撞击铁丝网。其实,饭菜一会儿就端过去了,它们也知道不必着急。只是,无论人畜,生活中或多或少都需要点仪式感。鸡们高涨的情绪成功地鼓励了三嫂,剁菜声紧凑起来,她头也不抬地朝鸡圈呵斥一声,那是故作生气的温柔。

炊烟袅袅,山村弥漫着灶膛烧柴的柴火香,这样的炊烟、这样的味道在城市里是没有的。谁家豆腐熥虾酱,谁家干炸小咸鱼儿,谁家鸡蛋炒春韭,谁家蘑菇炖小鸡……各种浓浓的饭菜香与柴火香拉着手,无拘无束地走街串巷,把烟火人间演绎得淋漓尽致。不是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吗?的确,沐浴着微凉向暖的早春晨晖,欣赏着轻松舒缓的山村晨曲,那些从城市里带回来的浮躁顿然消逝,唯有惬意与舒心。

“青山忽已曙,鸟雀绕舍鸣。”竹林里的鸟儿唱响春天的序曲。此刻,光阴安暖,素心坦然。我手握一缕春风,站在家乡的晨曦里,静待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