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双

看过泰山日出恢宏，看过昆嵛日落而息，常与山对话。夜晚，月牙藏进棉花糖里，星星给它放哨，一眨一眨与我对视。也常在凌晨思索，关于自己、关于人生、关于世界。沿海生活二十余载，今夜忽地发现，除却儿时光着小脚丫感受沙滩软软、戴着游泳圈与海浪嬉戏，我竟多年未与海对话了。

蓦然决定，凌晨看海去。也许是黄渤海交界的缘故，烟台的海不像青岛的海那般深沉，也不似威海的海那般晶莹剔透，更多了几分油画碰撞的混杂之美，有别处的海无法复刻的蔚蓝。回忆起童年时，常常央求父亲带我来海边挖沙子、洗海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成人的思绪十分有边界感地与儿时的童趣告别。多年后再提起大海，已没有了早年那般纯粹的天真快乐。

凌晨四点的观海路宁静辽阔，走在柏油马路上，日日所见的两侧绿化带——海边的树竟也如此高，似乎两边的树木都在疯狂生长直插云霄，要在万米高空中连接，把长长的观海路包成翠绿的隧道。隧道的间隙，树叶向星星招手，开着儿时的玩笑。清早的寒气还未散去，一阵凉风吹过高抻的脖颈，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一刹，不知是不是路灯抑或是星星的反光，双眸中亦有了儿时的光。

观海路靠近海的那边是一条一直延伸的松树屏障，已被长年的大风吹得倾斜，有些像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动作。这些松树的双脚深深扎进沙土，坚定地用身体为沿海子民阻挡风沙，不管不顾地坚挺矗立。我埋头往前走着，越接近大海，越能听到海浪与沙滩拍手的声音。

这条美丽的沿海公路，在凌晨迎来少刻的喘息。走了两刻钟有余，天竟不知不觉地拉开夜的帷幕，好像浓郁的黑在为一日之晨做铺垫，脚下这条路隐约有些酱紫色的光，几乎一瞬间，意识到光线的改变。我不经意抬起头，瞥了一眼天边，天边是那么远，又是那么紫！世界上最美的紫红色的颜料全都泼在了天海之交的画布上，很难用单纯的语言形容这一幕。烟台这座海滨城市的日出，多了几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辽阔之感。在我的刻板印象中，日出该是秀丽的、肃然的，高尚如君子，但在这一瞬间，沧海日出与长河日落的景观好像不偏不倚重合在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又是不经意地一瞥，橘黄色的日光下，一对夫妻静谧地坐在海边，男士抚摸着女士的孕肚，迎着初升的朝阳。我知道，那小小人儿的新故事在书写，那对夫妻也坚定地踏上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