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军

每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村里的代销店。

小时候，老家的代销店在村子西头队部大院里，是与队部连在一起的两间土坯红瓦平房。代销店的店堂中间是一条又长又宽的1米多高的柜台，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所摆放的东西。柜台后有一排简陋的货架，靠墙而立，货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针头线脑、蜡烛、火柴、电池、鞭炮、香烟、肥皂、味精、白酒、糖果、点心、学生作业本、文具盒等日用品，靠门口摆放着两口大缸，一个缸装酱油，一个缸装食醋，可谓品种繁多，琳琅满目，都是村里人生活的必需品。

代销店的老板是一个只有三十多岁，嫁到我村没几年的孙姓小媳妇。她大脸盘，留着齐耳短发，身材微胖，走路四平八稳，很有气场派头，村里人都亲切地叫她“经理”。“经理”可不是个简单人，她头脑灵活，口齿伶俐，会打算盘，干事利落，迎来送往，很会办事。

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精神相对贫瘠的年代，代销店就是人们最好的去处，自然而然也成了全村人气最旺的地方，我们小孩子管那里叫“站场”。只要开门了，人们就会蹓蹓跶跶进去，东家长，西家短，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阵又一阵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只要人一多，“经理”就会瞅准机会，扔出四副牌招呼大家“五加保”，两块钱的牌成本由抽红而得。这边打着扑克，那边就推开了牌九，虽然只是几毛钱的赌注，但也是“吆喝”声此起彼伏，“争斗”兴致盎然，玩得不亦乐乎，即使到了吃饭的点也是意犹未尽，久久不愿散去。一些好喝两口的村民是小店里的常客，他们会经常光顾，和“经理”打过招呼，自己动手舀上二两散白酒，也不需要任何下酒菜，小陶碗一扬，砸巴两下嘴，用手再抹一抹，过过酒瘾，缓解一下劳动带来的疲劳。特别是过年过节，代销店门口就特别热闹，来买过年东西的人络绎不绝，我们小孩子有了零钱，就喜欢往代销点跑，买零食或买鞭炮在店门口放，内心充满了喜悦和欢乐。

由于顾客都是村里人，去代销店买东西是可以赊账的，拿了东西直接走人。代销店的柜台上有专门的记账本，密密麻麻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欠多少钱，等到方便或年关的时候，欠账的会来代销点还账。“经理”就会翻开账本，用算盘噼里啪啦一打，说出欠款数额，然后用笔划掉，不加一分钱利息。而还账的人也根本不去看账本，这种默契和相互信任演绎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帮妈妈“跑腿”，去代销店买东西。因为那时家里条件困难，一年到头很少吃到好东西，肚子里的“小馋虫”就会蠢蠢欲动，有时就会“蹭”妈妈几分钱买块糖吃，滑溜溜的糖块与口腔亲密接触，丝丝缕缕的香甜在唇齿间尽情绽放，让人回味无穷。

我记得帮妈妈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酱油。妈妈给我准备的是小塑料桶，“经理”接过我的塑料桶把一个塑料漏斗塞进桶里，然后不慌不忙揭开装酱油的大缸盖子，把提子伸进去，小心翼翼提上来，习惯性地抖一抖，再倾斜提子，酱油就顺着漏斗流到塑料桶里，一提子为一斤，打几斤就是几提子，也不用称来称去。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给社会带来了巨大变革，代销店就渐渐冷落下来，慢慢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了，“经理”也光荣“退休”了。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乡村超市，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物质很丰富，可再也找不回当年的热闹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