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27日
康勤修
过去农村过年最具仪式感的,莫过于家家户户贴春联,如果碰上下雪的年景,乡村人家满院子贴着红红火火的春联,把院落打扮得多姿多彩、满院生辉,到处尽显生机与希望。
儿时过春节对于我而言,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帮父亲贴对子(春联的俗称)。及至我年龄稍大一些,父亲把他所掌握的有关如何写春联、贴对子的知识传授于我。这让我对如何写春联、贴对子的传统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可以说,父亲是我年少时学写春联的启蒙老师。
起初,父亲总是不厌其烦,手把手教我如何提笔握管,如何写蚕头燕尾,如何写“割脚刀”(之字形),如何裁对子、折叠对方等。以前父亲对我说,写对子讲究“穷签子(横联)富对子”,即横楣纸要小,对子纸要肥等,可惜我那时稀里糊涂,似懂非懂地也不知求教父亲。
每年春节写对子的时候,为了不浪费写春联用的大红纸,父亲总是从村代销点里多买回几张白纸。我感到纳罕,一次忍不住问父亲为啥买白纸。父亲笑而不答:“你不懂,回家就知道了!”
我们爷俩一回到家里,父亲就开始忙活开了,他先是把白纸折叠、裁剪成对子的样式,然后让我照着他的样子,用另一张白纸反复练习如何叠纸方、裁对子。至此,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原来他是怕我浪费稀有珍贵的大红纸啊!
父亲教我写对子的时候,也是极具仪式感的,一般选择在腊月二十八九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时干扰少。父亲郑重其事地擦抹干净吃饭桌子,把煤油灯捻子拨得亮亮的,然后,再把煤油灯放在一只倒扣的黑瓷碗上。父亲总是说“灯高下亮”,这是很有道理的。
我第一次学写对子是父亲裁剪的对子纸,等父亲裁剪完红纸,他又替我磨墨、压纸,让我来写对子。我在桌子的一边写,父亲在桌子的另一边凝神静气,鼓励我大胆落笔,一边替我往他那边拉红纸,这样不至于让墨汁粘住了对子。我每写好一副对子,父亲总是细心地把我刚写好的对子拖到地上晾。等我写完了,地上也已晾了一地。等对联晾好后,父亲会按次序一副副叠起来,放在簸箕里盛着,准备年三十早上贴对子。
大年三十早上,母亲打好一锅糨糊后,我用双手端着,跟着父亲贴春联。灶王爷(灶君)是一家之主,贴春联需要从他这里开始。一般而言,对子往往这样写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或下界保平安)”,横批是“一家之主”。家里的牛栏猪圈上,往往贴上“牛羊满圈栏,积肥如高山”,横批是“六畜兴旺”,门芯上贴上“好大肥猪”等吉祥语。
每年写对子时,父亲都让我用横批一样大的红纸,写很多吉祥语,或者小福字等等,比如,家里的粮仓上贴上“五谷丰登”,或者“余粮满仓”“仓龙聚会”等;大门前的山墙上贴着“抬头见喜”或“出门见喜”等吉利话;床腿上贴着“身卧福地”“身体健康”等祝福语。还有,家里的水缸上要贴上“青龙大吉”或“细水长流”,磨盘上贴上“白虎大吉”。
年三十贴春联,往往一贴就是大半天,我和父亲爬高上低、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每年春节贴完了春联,满院子红红的春联十分好看,到处是一派火红的过年景象。我贴完自家的对子后,还不忘高兴地跑到大街上,欣赏一下街坊邻居家的新春联。我一副一副地驻足欣赏并默念起来,以期博采众长,来年把家里的春联写得更好。
记得有一年春节,家里大门上贴的对子是我写的白居易诗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横批是“福庆初新”,门芯子是“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满以为会得到别人的赞扬。谁知,我把白诗首句错写成了“日出江山红胜火”,一字之差意境变了,结果被村里一位“老三届”给当场纠错了,羞得我无地自容。
如今时过境迁,一到年底快过春节的时候,无论是乡村的大集上,还是城市的新华书店里,各种印刷体的春联满眼都是,琳琅满目,买着省事,贴着方便。人们不再动手写春联了,但儿时写春联、贴春联的那些快乐往事,已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