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25日
丁仲华
傅老六,傅老先生,是我的父执辈。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傅老六在烟台街上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当时的武术界及社会上的男女老幼,甚至连他的亲属背地里也是这样称呼他。傅老六,三个字成了他老人家的尊号。以这个人人皆知的尊号做文章题目,更能表达我对他老人家的敬仰之意。
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写点文字追思他老人家,因为苦于不知道他老人家大号怎么称呼,迟迟无法下笔。傅老六的旧宅拆除以后,其后人住在哪儿已无从打听。后来我只要经过原西南村和捷敏街,遇到一些老街旧邻,就会向他们打听他老人家的名字。说到傅老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一问起名字来,大家都瞪眼了,没有一个人能说上来。
后来,武术界的朋友陈元亭先生借给我一本王开文、姜振友合著的《老烟台武术》一书,书中有对傅老先生的介绍:“付增文(1902-1981),山东平度人,兄弟六人,排行第六。先生自11岁师从李宝喜习太祖长拳,后又师从莱阳人林再模习地趟拳,师从扈庆彪习罗汉锤,师从沧州人王振义习擒拿、接骨术”“他给人接骨治病分文不取”(文中“付”疑为别字,实应为“傅”)。事实证明,傅老先生确实以习武和接骨术享誉烟台街,并远传至周边各区县。
关于傅老六的武功,我十几岁时,就听爷爷说过。我们家的一名远亲王兴(音)和傅老六不知因为什么事,产生了一点纠葛,两人都武功了得,年轻气盛,谁也不服谁,便相约“试试手”。地点约在原德新街(现毓璜顶街道办事处辖区)东端,那里原是一处空旷地,东西最宽处有十几米,南北连着窄一些的一条长街。那天早上,两人如约在此会合,依照江湖上“点到为止”的规则,你一拳我一脚地切磋起来。那时闲人也多,围观的邻居、过往的路人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打斗一段时间,休息一会儿,接着再开打。临近中午叫停,回家吃饭,下午接着来。据传言两人一连打了三天。到第三天时,傅老先生的母亲找到王兴的母亲说:“嫂子,找个人给他俩说和说和,算了吧!打死俺老六,我还有五个(儿子),你可就一个!”就这样,经街坊说得上话的老人劝解,两人就此和解,结束了这场打了个平手的“试手”。
1960年春夏之交,在西南河路南端与南通路交叉路口,即现在的三环锁业集团附近,一位农民装束的中年人,怀里揣着一只被捆绑着、眨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极像猫头鹰的鸟,他称其是“恨虎(音)”,逢人就打听傅老六住在什么地方,声称要将这只鸟卖给他。因为这只鸟是治疗跌打损伤以及接骨的中药方中的一味主药材,除了他买,别人没有买的,即使买了也没有用。后来,这个人打没打听到、鸟卖没卖出去,因我那时年纪尚小没有在意,可见傅老六那时的名声已远传至烟台街周边的乡下。
在这一年的秋天,我家北屋邻居搞了一地板车养殖海带废置下来的棕绳,拉回来截断后当烧柴。他家的闺女从街门口往院里搬,女孩仅比我大一岁,势单力薄,怀里抱,地上拖,只能一点一点地搬。我奶奶见状颠着小脚过去帮忙,结果被地上的棕绳绊倒,当时就站不起来了。邻居们见状,赶紧把她弄到家里,发现我奶奶的左腿疼得不能动了。
我家的吴姓老乡,按老家辈分我称其为“二大爷(第四声)”,听说后探望我奶奶。他看了之后说:“是不是‘掉环(脱臼的俗称)’了?这样吧,二大娘,叫你孙子和我一起去找傅老六,请他来给你扎固扎固(方言:医治之意)。”
那时我家住在现在的毓东路东端,距傅老六家不远。他家在现在的南通路小学路西道边,街门朝南一座三间北屋两间厢房的小院落里。见到傅老六后,二大爷把情况大体说了一下,请他去为我奶奶医治。当时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傅老六说:“我现在已经不‘出马’了。”二大爷听后,指着我对傅老先生说:“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妈,他爹在外面干活不常回家,他奶奶一躺下,他姊妹三个连饭都没人做。六哥权当可怜,无论如何麻烦你走一遭。”傅老六听了之后,看了看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好,那就破个例吧!”然后,他起身穿好衣服,又转过身顺手从抽屉里拿了点什么装在衣兜里,就随我们来到了我家。
进屋后,傅老六看了看躺在炕上的我奶奶,说:“是‘掉环’了。”接着他挽起衣袖,将我奶奶脱臼的那条腿搭在他的右肩上,不知怎么一用力,只听到轻微的“咯嘣”声和奶奶的“哎呦”声,他说:“好了。”接着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交给我,嘱咐说:“去买一瓶黄酒,温热了,与这药一起喝下去,几天就好了。”
果然,经过傅老先生诊治,我奶奶第二天就可以坐起来,第三天可以下炕扶着炕沿、桌子慢慢挪步了,大概四五天之后就恢复正常了。
那时,我们家生活拮据,我奶奶痊愈之后,也没有能力去答谢傅老先生,但这份情意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对于傅老先生,以上仅是我亲身经历和老人述说的几件小事,远不足彰显他高明的接骨医术。
(陈祖庆先生对此文也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