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15日
孙景璞
我的家乡是莱州市城港路街道连郭庄村,现有500多户人家。我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庄,明朝洪武二年建村,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我村也是一个有光荣革命传统的村庄,1940年就有村民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建立第一个村党支部,在党组织的秘密领导下,成立了青抗先、妇救会、儿童团,开展了许多对敌斗争的工作。
我村早期有私塾三处,后来又建立了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完全小学。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能受到三年级以上的教育,会写家信,会打算盘,全村有30多名中小学教师。过去,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大部分都托亲靠友去闯关东或去内地其他大城市,学习了许多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经营理念,带回村里,破旧立新,打破了固步自封的封建模式,发展了生产和经济。这些就是我们村民的基本素质和底气。
我的街坊们热爱自己的家乡,在战争年代,参军、支前、破袭(就是在夜间把烟潍公路的桥梁拆除,把路面挖断,以破坏日军的交通运输线)、拥军优属、募捐……样样工作都做在前。新中国成立后,对春节期间的文娱活动,街坊们的积极性特别高。四五十人的秧歌队,自带干粮、自备服装道具,义务到各村去演出近一个月。一是为了全村的荣誉,二是为了多换些戏曲来我村演出,让老百姓多看些节目。那个年代,春节期间各村互相去演出是一种礼尚往来,相当于拜年的礼仪,各村都乐于此事。
俺村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制度,凡发生灾情、盗贼等危难之事,以铜锣或钟声为号,街坊们定会出来帮忙的。1950年4月的一天夜里,孙大爷居住的三间草房失火了。东邻的孙大伯发现后,赶紧起床爬进西庙墙内,敲响了钟楼的大铁钟。嗡嗡的大铁钟的声音就是命令,附近二三十户的男人闻声冲出家门,有的用水桶提水,有的拿着铁锹、爪钩等工具。水井的主人扛来了辘轳,从井里提水。有些妇女也用洗脸盆端着水来救火。祥三叔最有经验,他站在梯子上指挥,先让东邻的孙大妈把浸湿的棉被盖在自家的屋顶上,并不断地往上浇水,免得火势蔓延到她的房子;又指挥几个男子用爪钩、铁锹砸开屋顶,这样才能看清火源,灌水才有效果。经过二三十人两个多小时的忙碌,火灭了,保住了东头一间房子。邻居们都来安慰孙大爷,让他放心,重建住房的事包在邻居们的身上。接着,大家有工的出工,有料的出料,有钱的帮钱,不到半个月,三间瓦屋就建成了。经过此次变故,街坊邻居之间更亲密了。此事进一步验证了“八百买宅,千金买邻”“邻居好,赛金宝”的至理名言。
1980年正月初四的凌晨,我的母亲突发脑溢血,手脚不会动,我和爱人着了急。我赶紧去叫西邻的昌三叔,让他去请赤脚医生,又叫来了北邻的寿大婶和东邻的斋大婶。赤脚医生来了,说得赶快送医院。当时村里没有汽车,昌三叔去叫拖拉机手,拖拉机手立马烧水,因为冬季为防冻,晚上把水箱的水放净了,开拖拉机时需要烧热水重新灌进水箱。等拖拉机开过来时,母亲已经去世了。两位邻居婶婶帮忙给母亲换好了衣服,让母亲整齐安详地睡去。这件事,我至今牢记在心,对邻居们感恩不尽。
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大小事情都有街坊邻居们帮忙,这是我们村的光荣传统。
譬如生小孩,这是每个家庭添丁的大喜事,邻居们都会来道贺的,有的人送鸡蛋,有的人送小米,有的人送小衣服,有的人送红糖等补品,你进我出,喜气盈门。喜主也在小孩过三日、过六日、过百岁时,给邻居们回礼,送面条、红皮鸡蛋、面塑百岁子等,礼轻友情重,图的是皆大欢喜,热热闹闹。
有的人家盖房子,也是大喜事,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们都会来帮工或者帮料。我家1971年盖新房,就有28位街坊邻居总共帮工127个。你看,邻里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很遗憾,我至今也没还清人家的这份人情。
农忙时,你帮我做地里的活,我帮你做场上的活。邻居家如有做面食、做棉衣、做棉被、做嫁衣等活,妇女们总会互相帮忙的。其他还有许多零星活,如维修、照看门户、临时带孩子等,邻居们之间都会互相帮忙。
农闲时,妇女们坐在炕头上掐草帽辫、织绦子、纳鞋底,边做活边拉呱,说说笑笑。大家互通有无,互赠物品,细水长流,增加感情。这里说的互赠物品,都不是贵重物品,而是一些很平常不起眼的东西。比如,不论什么水果或者农副产品,只要刚收获下来,主人就会给邻居送点去尝个鲜,如红枣、石榴、葵花头、地瓜、芋头、花生果等。有的人家会做豆酱,做好后,也会给邻居送一碗去品尝。端午节的粽子、辞灶节的年糕,也会送人的。物品虽轻微,友情重千金。
有的人家院落宽大,植有丝瓜、吊瓜、葫芦,成熟后也会摘下来送给邻居。爱养花的人家则把迎春、凤仙花、四季梅等送给邻居,往往都是互相交换,你给我这盆,我给你那盆。如果看中人家的什么花,也可以直接要种子或分株,主人会欣然答应的。还有不少人家的孩子们喜欢小鸡、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邻居们也会相互赠送,让孩子们也学会团结互助。我母亲还会在炕头上人工孵小鸡,会应约送给邻家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如获珍宝,一会儿送些小米来喂小鸡,一会儿送两个鸡蛋来让母亲再给她孵两只小鸡。这些都是乡里乡亲的平常小事,但是都饱含着浓浓的乡情。
故乡是我的根,是我的魂。虽然我已离开家乡40多年了,但家乡的村容村貌、街坊邻居们熟悉的声音和慈祥的面容,经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中。若不是年事已高,我真想回去与老街坊邻居们再聚若干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