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记忆

2024年01月09日

赵国经

小时候常听老辈人讲,三年困难时期,粮食歉收,挨饿笼罩着全村老少。幸运的是,我没有经历这些。少年时代在农村虽然没挨过饿,但对于吃的记忆却永远难以释怀。白面馒头那是除了逢年过节以外,绝难见到的稀罕物,片片(玉米饼子)也是留给干农活挣工分的大人们吃的。一日三餐,除了地瓜还是地瓜。煮地瓜、烧地瓜、地瓜面、地瓜饭等,家庭主妇们尽管变着花样做各式的“地瓜糕点”,但是这东西糖分高却不耐饥,上顿吃下顿吃,吃得胃反酸水不说,还臭屁连连。

地瓜对土质的要求不高,适应性强且产量大。秋收时节,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沟一垄的都是红的、白的地瓜。再过几日,漫山遍野又都变成白花花的一片,那是刚刚加工的地瓜片在晾晒。经过野外的暴晒风干,大部分地瓜就变成了易于仓储的地瓜干。秋收季节,家家户户除了留足吃的,都会加工一些地瓜干。地瓜干可是农家一宝,既可以当粮食充饥,又可以卖些零花钱,还可以到村里的小卖部兑换油盐酱醋等日用品,以及兑换油粉、河粉(凉粉)等时令小吃,甚至可以兑换男人的最爱——龙口老白干。

家中的兄弟姊妹众多,我是“小老生儿”。儿时的我体弱多病,父亲经常带我跑诊所、医院。为了增加营养,母亲经常避开哥哥姐姐们,悄悄地用铜饭勺煎一个鸡蛋给我开小灶。虽然家家户户都养鸡,但那时的母鸡简直就是家中的“银行”,鸡蛋可以到村里的小卖部兑换油盐酱醋和零花钱。鸡蛋绝对是奢侈品,而我时常享用煎鸡蛋,引起了村里小伙伴们极大的嫉妒,曾有一个小伙伴因为想吃鸡蛋而装病,被家长识破后挨了一顿好揍……记忆中村里家家都不太够吃,经常是没等到新粮上场家中就已断炊,东家借西家兑,等到生产队分了新粮再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左邻右舍都说我是“吃高级饭”的。

那时黄县城东河沿有一家国营饭馆,跟大人到黄城赶大集,以能下馆子为荣。饭馆可不是你有钱就能吃的,吃饭需要粮票,没粮票你只能干瞪眼。大人往往自带片片,让大师傅给烩烩,再来一毛钱一碗的杂烩,就着烩片片喝一小盅。给孩子买一碗打卤面,或者几个火烧,或者一盘黄县肉盒之类。跟大人下一次馆子,可以在同村的小伙伴中炫耀数日。

小时候特别巴望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有好吃的。年夜饭是必须要准备的,无论如何也得吃饱喝足,即使是再不好的年头,家家也要吃上过年饺子和白面馒头,炒菜里也能见到肉片。一年之中难得吃到肉腥味的孩子们,过年不但可以放开肚皮吃“好饭”,正月里还可以到亲戚家去“吃盘”。其实,过年的白面馒头也只能吃上几天,一般到了初五六,家里就换上了掺和玉米面的“二色馒头”,剩下不多的白面馒头还要准备招待客人。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县里每年都组织各个乡镇青壮劳力,利用冬闲季节开展“战山河会战”。当时我在乡镇搞通讯报道,亲历了鸦鹊河、马蔺耩和王屋水库干渠会战。乡镇组成战山河指挥部,下设几个男女民兵连队,每村组成一两个民兵排,实行准军事化管理,统一劳动、统一食宿。劈山造地、整修河道,高强度的劳动和平日难得一见的好饭菜,人们终于能放开肚皮吃了。当时一斤面一个的大馒头,外加满满一大碗肉菜,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大瓷碗,抵得上现在的一个小饭盆,如今看来够三四个人吃的饭量,当时男女民兵都能吃下。有一次吃大肉包子,某村一名壮汉一连吃了12个,惊得大伙目瞪口呆……

上个世纪70年代,粮票一直在城镇居民生活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粮票分各省地方粮票和全国通用粮票,山东省粮票只能在省内流通,出省无效。1983年我到煤矿工作成了“吃国家粮的”,每月32斤山东粮票,月底还能剩下一些。当时煤矿的饭票具有较高的含金量,可以在煤矿周边的村庄和龙口集市上流通。买水果没带现钱,煤矿的饭票照样好使。一斤粗粮票可以换回一水桶爬虾,也可以换两只七八两重的大螃蟹。几个没结婚的小青年,经常用饭票到市场上换回海鲜,晚上凑在一起喝小酒……1987年我到北京煤炭管理干部学院学习,报到通知上明确规定要带足全国粮票,临行前只得凭介绍信到龙口粮所兑换全国粮票。

直到1993年秋,粮票才正式退出历史舞台。随后,那些曾为城镇居民提供生存保障的小小纸片,成为收藏市场具有特殊意义的藏品。粮票的退出,也是人们饮食结构变化的开始。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完善,食品市场供应丰富,人均主食消费的比重在逐年下降,副食的比重却在日渐上升。

如今人们见面不再以“吃了吗”当问候语了。人们在吃饱后开始讲究起了营养均衡,粗细搭配,口味清淡,多吃蔬菜水果,开始注重起食品的营养性、科学性、均衡性及多样化,绿色食品和健康的饮食方式已成时尚。以前因粮食不够用来充饥的野菜、粗粮,如今却成为餐桌上的健康食品,堂而皇之地进驻酒楼饭店;过去人见人烦的地瓜成为时代新宠,七八元钱一斤的烤地瓜,少男少女们吃得津津有味。

即使这样,也还有不少人每天在为减肥控制饮食,不少家庭主妇还在为每顿吃什么、如何换口味而发愁。时移世易,变化真是翻天覆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