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个圆满的告别

2024年01月02日

牟民

一场暴雪像是早有预谋似的,选定在新年前降落,它们积聚着强势的能量,带着某种神秘,告别了它们的故乡。它们的到来,世间有了新的气象,寒冬不再干燥,雪掩盖了大地的秘密,大地呈现出圆满的告别和憧憬未来的喜悦。

在密封的时间线条上,事件的发生与结束、事物的缺陷与圆满,无疑会刻下清晰的烙印,于是,时间可以膨胀,可以停滞,也做着跟自己的告别和到来,此一秒刚过,它告别了自己“这一个”,迎来“下一个”。“下一个”不是“这一个”,而是全新的“下一个”。一个浪滚过去,再一个浪扑过来,后浪非前浪。一朵雪花落地拥抱另一朵,非飘落的那一个,落下便告别了过去。如此告别,便如新生,既是生命的强劲,也是时间的垂青。如此说,外观一切,时刻在告别,时刻在新生,内视自己,此一秒的自己也在做着非我的行进。日月年刻度比分秒虽然长久,但同样会告别、会更新。日新月异,年年新奇。跨入新年的门槛,是整体的庄严告别,因而,值得留念、值得庆贺!

在踏进新年的那一刻,总会感慨时间的魔幻,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在肃穆中匀速前行的人们,在清醒地盘点自己,是否带着圆满跟过去告别,更盼望生命的腾飞。

站立的瞬间,我看到了一棵棵树,轻装越冬,拥抱雨雪,褪去腐烂皮肤,刷亮眼睛,不停地刺向天空,以刚劲干练的形象跟过去告别,预见自己未来的葳蕤生机。大雪中,苍鹰以不停地飞翔在做告别,双翅扩展了天空,拔高了峡谷,环境布局了奋争的难度,也成就了苍鹰顽强生存的优势。

回头的瞬间,那些缺憾的告别,让人心疼。蜷缩在草丛的那只鸟儿,奄奄一息,曾怜悯地把它放在暖炕上,希冀它强壮起来。可它的腿折断了,一只眼睛盲了,不知它曾遇到什么波折。它告别了这个美好的冬天。

那个和蔼的老太太住在我们单元二楼,每天早起去赶早市,一天三顿给孙子孙媳妇做饭,脾气温和,说话慢声细语,生怕影响了别人。上下楼梯跟说话似的,慢慢的轻轻的,但步履稳当,看不出已九十高龄。可是那天老太太站在楼梯口,不断地跟人说话,晚上,竟坐在床上闭了眼睛,跟家人告别了,也跟我们告别了。那几天,我上下楼梯感觉少了什么,耳边不时地响起老太太的温柔的话语,对生者虽然是悲伤,但也是喜丧,无疾而终,是跟世界最好的告别。

那个雪停后的早晨,路上行人很少。东山公园里,有几个移动的人影。雪的亮丽、空气的肃杀,造就了凛冽的幽静。平日早锻炼的退休老人在斗雪,手握大板锨推雪,分层推,前后推,雪在告别铺展的状态,成为堆状,乖乖地任由老人们摆布。

朝阳告别了黑夜,霞光挂满枝头,也贴在了眉毛和嘴唇的胡子上,把霜花映照得很是灿烂。

有序的雪堆在塑胶跑道上望着走步的人,推雪扫雪的老人又告别了一个平凡的早晨。

一切在有序行进,冬在深入,做着充分的积蓄,做着最后的告别。新年给冬敲响了警钟,莫冷酷,清醒些吧,没看见那正绽放的冬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