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斯基摩老乡

2023年12月31日

宋匹克

岁末的烟台大雪连绵,老刘是刚刚从加拿大归国的,没有遭遇多伦多的雪暴,却被家乡的暴雪困在了家里。

老王给老刘打电话,寒暄了几句后提议,“就在你家楼下吧,有个小全羊馆,咱俩喝几盅,权当给你接风,我也解解闷。这几天出不了门,光站窗前看外面的飘雪了。”

全羊馆的午餐时间竟也如此清冷,就老刘、老王一桌,大街上除了蜗行的车,看不到人影。

“我说老刘,”半杯云门酱香下肚,老王的脸就上了彩,“你在加拿大待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特别感慨的事情?”

老刘正品着酒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转头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说:“有,老王。今年秋天,我在加拿大遇到老乡了。”

“你越老越不着调了。咱们老乡遍布全球,在加拿大遇到老乡就成了特别感慨的事情了?”

老刘笑了,“你还是急性子脾气,倒是听我讲啊!这个老乡不一般,可是远祖的亲戚哩。”

看着老王疑惑的表情、皱起的眉头,老刘很受用,笑道:“来,干了这一杯。这酒不错,咱俩添上。”

“今年秋天,我们几个朋友到北极去看极光,”老刘一边添酒,一边缓缓地说,“当地接团导游带我们去看土著人的节目,那些土著人见惯了游客,对我们不但友好,还很热情。”

“土著人里面有你远祖的亲戚,你们续上族谱了?”老王见老刘有八卦的意思,便戏谑道,“你编的故事和这白酒一样,上头!你继续编。”

“怎么就是编故事了?我是正经给你讲亲身经历和重大发现的。”老刘对老王的话明显不满意,“等我讲完了,你再评论评论我是编故事呢,还是在讲一个伟大发现。”

老刘接着说,“一个土著中年男人给我看他做的工艺品,我就用不地道的英语问他‘Who are you’,结果我是真没想到啊!”

老刘神情忽然肃穆起来,端起酒杯,碰了碰老王的杯子,一口把半杯白酒倒进了肚子里。

“他居然知道我是中国人!大概从我不地道的英语中,听出了我的胶东口音。他也用胶东话说‘俺是即墨人’。没错,味儿纯正着呢,我一下子就听出了胶东口音。”

老王现在不但脸上有了彩,眼睛都放了光:胶东人落户北极圈,怎么就和当地土著人融入了一团?

“老王,即墨是胶东啊,他是咱老乡啊。我当时那个兴奋啊,也不装了,直接用胶东话跟他说,俺是胶东的,俺不是即墨人,但咱是大半个老乡啊。”

“老刘,有没有问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的,怎么就适应了冰天雪地的生活?”老王精神头上来了。

“沟通不了。他就会说这一句中国话了。他是当地土著人,说的是英语,能够捕捉到他祖上信息的,就这一句‘俺是即墨人’。”

“第五、第七代中国移民吧!”老王也似乎听明白了,啧啧感叹。

“你傻啊,”老刘瞪着醉眼看老王强调,“他是土著,爱斯基摩人!几千、几万年前,从咱们中国迁徙过去的。他的一句胶东话,让我破译了他的身份。老王,这是不是伟大的发现?我可以确认,爱斯基摩人是远古即墨人的后裔,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不忘即墨祖地……”

“原创性的重大发现!”老刘越说越兴奋,正色道,“我在公开的报道和资料中,还从没有看到任何人先我一步提出这论断。”

桌上的酒杯已经空了,老刘又看向窗外,老王随着老刘的视线望去,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天地混混沌沌的,窗玻璃上蒙了薄薄的雾气,室内也朦朦胧胧了。两人的脸都透红,眼里发着光,不知是因为爱斯基摩老乡这一重大发现,还是酒精亢奋了两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