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5日
张振考
前几天,我正在厨房忙着做饭,手机铃声响起:“张老师,您好!您听出我是谁了吗?当年是您用自行车送我回家的,是您支持我阅读、写作的。”
我边听边在脑子里搜寻,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下周六,我们将在龙湖大酒店举行初中毕业40周年联谊会,我派车去接您,请您务必参加……”我终于想起了这位学生的名字——从教40年,我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也没有榜上有名的著作,有的只是一生最珍惜的师生情谊。学生热切的邀请,仿佛让我回到了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日日夜夜。
1982年新学期开学之际,我怀揣一纸调令,奔赴离家10公里外的公社初级中学——一所新建的寄宿制学校,担任初二语文教师。学生大都十二三岁,第一次离开了父母,来到这个新建的寄宿学校,他们从开始的好奇、新鲜,很快变成厌倦、想家。三十几名学生挤在一个集体宿舍,上下两层,铺铺相连,夏天热、冬天冷,躺下去大半个小时也难以入睡。那时,最令老师头疼的就是学生晚上睡觉问题。当时,我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工作热情高,干劲足,晚上维持宿舍纪律、保护学生安全的担子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白天上完课,晚自习结束,我就来到学生宿舍,引导学生们就寝,凌晨还要巡回检查。在朝朝夕夕的相处中,学生和我相处得都很好。作为语文老师,我对打电话的这位喜欢写作的学生还有点偏爱呢。
初冬的一天下午,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不时飘洒着零零星星的雪花。我正在上课,突然发现这位学生无精打采,不愿开口读书,也懒得提笔写字,就走到了他跟前。“老师,上节体育课他就没去上。”班长报告。
我看这位学生脸色不对,摸了摸他的额头,知道他应该是病了。安排好学生自习,布置好作业,我带着这位学生来到学校跟前的村卫生室。一量体温,38.3摄氏度,风寒性感冒,需要尽快打退烧针。我的学生我做主,我付了药费,让医生给他打了针。
我向校长和班主任说明了情况,因为当时学校条件太差,便建议送他回家休息两天。这位学生离家六七公里,唯一轻便快捷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我骑着那辆新买的自行车,带着这位学生,弓着腰,用力蹬着脚踏。天公不作美,凛冽的西北风时而呼啸、时而低吼,雪花也变成了雪粒,夹杂着沙尘,横着飞,和被吹落的树叶一起不断地吹打在脸上。好在我正年轻,浑身上下全是力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送学生安全回家。
过河时,尚未结冰的流水潺潺,晶莹的积雪闪着光泽,是一道难得的风景。我没有闲情去欣赏这美景,停下自行车,三下五除二,脱掉鞋子,挽起裤管,背起学生,蹚过河水。虽然只是初冬,但河水已经是透心的冷,最深处没过膝盖。河水打洗了裤子,汗水浸透了上衣,但看到背过河的学生,我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还有点惬意!
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烦人的雪花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吹在脸上好像给我降温似的。到这位学生家还有一段上坡路,自行车带着他根本骑不动。我双手紧握车把,推着往前走。载重推行并不容易,我经常被脚踏绊脚,不慎就会摔跤。当时,我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但为了尽快把学生送回家,只能咬牙继续前行。
“老师,咱们休息一会吧?翻过这段山坡路就到我家了。”学生见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用微弱的声音跟我说。
“不要动,坚持一会儿。坐稳了,一会儿就到家了!”我说着,脚步没停。风吹得更紧了,夹杂着沙哑的嘶鸣,树叶也在风的淫威下绕着我们狂飞,砂石不停地击打着我们。推啊,推啊,终于快到坡顶了!自行车越来越快,车轮与地面有节奏的嚓嚓声好像也在为我助威、加油。跑啊,跑啊,自行车在我的手下也乖巧了,老实了。终于,到了这位学生的家门口!见到学生的父母,把学生安全地交给他们,我像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笑了。
时隔四十多年,如果不是这位学生提及,我几乎都忘记了当年送他回家这件事。在当年那样的岁月里,肯定有很多艰难,但如今追忆,一切却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