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卿

只要一想起那个冬夜，想起小老鼠钻进了我的被窝，还胆大妄为啃过我的脚心，我就心有余悸。

这件事要从初三的那个秋天说起。那年秋天我要上初三了，而且考上的是学校的重点班，学校规定这个班的学生无论离家远近都要一律住宿。就这样，本来离校才二三里地，初一初二都走读的我，也就成了住校生。

宿舍是三间教室改造的，南北靠墙两溜大通铺，中间还摆了七八张同学自带的铁床。一共挤了好几个班近四十名女生。宿舍门窗是那种木头玻璃的，有点破破烂烂，似乎哪儿都漏风。地是泥地，高高低低的大坑没有，小坑遍布。晚上被窝里一蜷缩，总感觉杂七杂八的声音直往耳朵眼里钻，让人心惊胆战的。特别到了冬天，北风一刮，呜呜的，分不清是冷还是怕，我总是蜷在被窝里睡不着。

那时娥是我的邻铺，据她讲她的胆气可大了，她说半夜让她一个人回家，她也敢。她豪放地说：“不就十几里山路嘛，又没狼。”每每我辗转难眠时，她便会从被窝里伸出手，拍拍我，轻轻说：“别怕，有我呢！我不行，还有咱一屋子这三四十号同学呢！有什么事，你就推推我，我睡觉警醒。”我就佯装坚强地说：“哪有什么好怕的，我在想题呢，你睡吧。”“有事儿就推我一把啊。”娥不放心地又叨叨上一句。

那个冬夜，风出奇地猛，怪声怪气地拍打着北窗，连娥的鼾声也格外响。我蜷着身子，心里默默数着一只羊、两只羊……忽然，我觉得脚心痒痒的，又有些疼，还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从脚心向腿上出溜又停顿。我浑身一激灵，恐惧一下子蔓延开来，想喊却喊不出，想动又动不了，费了好大劲，才缓慢地挪出来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娥。娥果然说醒就醒，张嘴就问:“怎么了？”“我……我被窝里好像钻进了只……老鼠。”我哆哆嗦嗦地说。“嘘，别怕。”娥轻声安慰我，“你悄悄退出来，我捂上被，来个瓮中捉鳖，不对，被中捉鼠。”娥的轻松影响了我，我有些不那么怕了，慢慢从被窝里挪出来，娥腾地跃起来，嗖地一下子把我的被四角都捂严实了，一只手快速插进被窝，划拉起来，很快便掏出手，探起身，狠狠地朝地上摔下去，轻描淡写地说:“真是只小老鼠，好了，你先躺下吧。”我听话地又钻进被窝，娥打开手电筒，照了照。“老鼠死了吗？”我打着牙帮哆哆嗦嗦地问。“死了，它要不死，我再下去跺它一脚。”说话间，娥已经关了手电筒，躺了下来。

我还在抖，又问:“它不会又活过来吧？不能再钻进被窝里？”“怎么会？别嘀咕了。”“可我就是害怕。”“怕就上我被窝里吧。”于是我挪到娥被窝里，才感觉好多了，慢慢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打开灯，大呼:“咦，地下怎么有只死老鼠？”我和娥才惊醒，娥淡定地说:“我半夜摔死的。”“娥，你好大劲，老鼠摔得眼珠都凸出来了，好恐怖啊！”“恐怖啥，我这就起来扔了它。”听着她们的对话，我依旧闭着眼，心里暗想:幸亏半夜我没起来看看，要不非吓得整宿都睡不着觉了。

就从那以后，我对娥的大胆是真心彻底地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