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军

外孙一出生就在我家抚养，直到上小学。我与老伴每天看着他纯真、可爱、红嘟嘟的小脸蛋，扑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甭提多高兴了，仿佛看到了女儿小时候的模样，由此也时常说起女儿小时候的事情，但毕竟时间相隔太远，不仅记忆不全，而且在细节上更是说不清楚，常常觉得有些遗憾。

“何不将外孙的日常记录下来？”对于我冒出的这个想法，老伴一百个赞同。说写就写，从此我便笔耕不辍。当写到第二十二个月时，有一天老伴翻看日记后批评道：“你又不是不会写规整字，干嘛要写得那么潦草，等孩子长大了能认识吗？还有啊，日记内容应客观记录，少写我们的主观议论。”老伴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便照此而行。

2012年3月23日：“起床后，小小健看着睡觉的妹妹突然说：‘我要把妹妹点上火送到太空中去。’妈妈在旁边听见了说：‘你干什么？’‘我当驾驶员，带着妹妹三、二、一，发射！上太空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如果地球爆炸了，我就下来救爸爸妈妈！’”

2012年5月18日：“上个星期，小小健向妈妈要了十五块大白兔糖带到幼儿园，声称与小朋友们分享，事实上只是与王紫苏等三四个小朋友分享，剩下的自己藏了起来，每天拿出两块来独享。后来被董老师发现，去翻小小健的柜子时，结果没发现糖，反正是只见他吃糖不见他从何处拿来，于是问小小健把糖放在何处。可任你怎么问，总是默言。无奈，董老师只好告诉孩子妈妈。昨天，妈妈趁小小健玩电脑兴致正浓、毫无戒心的时候，问糖藏在什么地方，小小健在玩兴中随口说：‘放在大宝宝的柜子里。’妈妈又问：‘你不怕大宝宝吃了吗？’回答说：‘大宝宝太胖了，他妈妈不让吃糖，所以他从来不吃糖，别人也不会发现。’”

2012年7月23日：“外孙在家养病半个月了，因担心不愿去幼儿园，提前几天妈妈便进行引导，说上幼儿园的好处。今天早上是第一天去，行车途中……听得外孙自言自语道：‘好个头！还是在家好！’”

2015年7月20日：“在一年级夏令营，老师发放了画布及染料，要求在画布上创作青青的草地见白羊。作业完毕，老师见外孙的画布上，只见白羊不见青草，就问：‘青草呢？’‘叫羊吃了！’老师听罢不禁莞尔一笑：‘理由充分，有个性。’”

这是我给外孙写的几则日记，当然了，一视同仁，我也没忘了给外孙女写。比如，2014年12月12日：“每天放学归来，到了家门口，姥姥在屋里一开门，外孙女就会双手捂住眼睛，这时姥姥会问：‘小小雪哪儿去了？我怎么找不到了呀？’这时，外孙女双手一张说：‘我在这儿！’姥姥立马就将外孙女抱起来说：‘可找到小小雪了！’紧接着亲昵不断，笑声不绝，这真是绕屋梁，透轩窗，旋壁墙。歌飞语朗胜丝篁，谁家满庭芳。弦妙响，琴激昂，灯高张。笔揺纸扬更蕊香，蓬荜溢春光。”

有一次，那是外孙女牙牙学语不久，老伴教她唱儿歌启发了我，何不在日记本里插抄一些儿童歌曲，使孩子的日记生动多样、喜读耐看呢？如此，我在每个本里都插抄了七八首歌曲，如《小星星》《一分钱》《丢手绢》等。到目前为止，每个孩子都写了两大本子，一共写了将近四百页了。

此外，我还在日记里把我的思想情感，借鉴文学书籍中的形式，写在扉页的《题记》上。

第一本日记扉页上的《题记》是这样写的：

“看护照料孩子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不仅费心、费力、费神，而且劳心、劳力、劳神，但同时也是令人欣慰的、心悦的、神怡的，因为那是我们心甘情愿的……这都不值得一提——

看护着孩子，就是看护着我们的希望、看护着我们的未来、看护着我们的永远……

看护好孩子，就是看护好我们的幸福、看护好我们的欢乐、看护好我们心中神圣的一切……

哦，那不断被扰动和值得回味的一页、一页……”

在第二本日记扉页上的《题记二》写道：

“心底流淌着的新的乐章，又镶嵌在岁月的谱线中——

看哪！欲跃的稚步，那是我们的心血在腾冲！

看哪！敏锐的聪慧，那是我们的心智在玉成！

在摔倒中哭吧！我们给你擦干眼泪——再行；

在惬意中笑吧！我们给你讲童趣故事——伴梦……”

前些日子，有一位朋友来我家，看见写字台上放置了四个十六开硬纸板黄皮大本子，就问道：“你从哪里搞来这些老古董？”我说：“这是单位以前印制的会议记录本，后来不用了，因为质量好，我要了几本，给外孙外孙女写日记，也显得庄重。”朋友接着说：“你还有这雅兴？我可以拜读一下吗？没有隐私吧？”对这一连串地发问，我说：“雅兴谈不上，幼童顽稚，哪有什么隐私，但看无妨！”朋友翻看后，对我说：“像你用这种形式给小字辈写日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花样不少哇……”

给孩子写日记是很辛苦的，孩子小的时候，上班之余，全靠仔细观察，上幼儿园以后，要经常询问老师、询问孩子，将值得记录的情况写下来。说实在的，写日记不是为了什么目的，不是为了人生的梦想寄托，也不是为了什么启发教育。

有一天，老伴看着幼儿园对身旁的外孙说：“你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哭得撕心裂肺，抓着姥姥不松手。姥姥对你说，只要不哭，好好和小朋友玩，姥姥早早来接你。进教室后，你在里面哭，姥姥在外面哭，你的眼睛都哭肿了。当晚放学后来接你，董媛媛老师说，你嘴里咕囔了一整天：姥姥早早来接我，姥姥早早来接我……从上幼儿园起，你断断续续哭了半个多月，那些日子陈向丽老师、姜雪慧老师、于佩玉老师、王红燕老师、孙玉华老师轮流哄你都不行，还记得吗？”外孙根本不相信，甚至反问道：“可能吗？我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呢？”

现在外孙上中学了，把笔记本拿给他，他根本不看。我想，将来终有一天，他会看的，他会在寻觅流逝的岁月里，欣赏自己生命初始的轨迹。我们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金山银山，但日记是我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