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7日
蔡华先
对于中国人来说,竹子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种植物了,人们已经把它人格化,使其具有高雅、纯洁、虚心、有节、刚直等精神文化的象征。
正因为如此,人们创作了大量与竹子有关的诗文,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郑板桥曾经写过这样的对联: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两面枝。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有人曾经写过一首另类的讽刺竹子的诗,与那些歌颂、赞美竹子的诗大唱反调:“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根细善钻穴,腰柔惯鞠躬。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文人多爱此,想来声气同!”而且在这首诗中,公开把寓意点明——文人多爱此,想来声气同。
不仅如此,诗圣杜甫曾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在1959年被陈毅元帅书写为联:“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随后又作跋写下了:“此杜诗佳句,最富现实意义,余以千古诗人,诗人千古赞之。”
杜甫为何会这样描写?陈毅又为何会选择这两句诗为联?为什么会说最富现实意义?
杜甫写下这样的诗句,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
其一,从表面上看,诗人对自己移栽的松树倾注了喜爱之情,恨不得它们迅速长成千尺高树,而对那些随处乱生、妨碍新松生长的恶竹,诗人认为纵有万竿也要斩除。实际上诗人是别有寓意的,其中蕴含着诗人对于国家治乱兴衰的思考。诗人适逢乱世,深感国之干才难为社会所用,而各种宵小竞相登场,怎能不感慨万分?故清人杨伦在《杜诗镜铨》旁注中说:“兼寓扶善疾恶意。”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亦称:“言外有扶君子、抑小人意。”
其二,在杜甫的诗里,他为何要用“竹子”来比喻小人?竹子的形象不是一直很正面吗?在我们的印象中,竹子代表着虚心、气节、坚忍、顽强的生命力,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不过,这样的地位是逐渐形成的,竹子与松树、梅花被并称为“岁寒三友”,始于宋代的林景熙,到了明代,黄凤池辑有《梅竹兰菊四谱》,从此,梅、兰、竹、菊才被称为“四君子”,其文化形象才定格在了“君子”之上。在杜甫的那个时代,竹子的文化形象还没有那么固定,所以在使用上还是有很大灵活性的。
即便是在明代,竹子尽管已经位列“四君子”,但仍然有人以竹子为象征来针砭时事。
其中一副对联,因毛泽东的引用而广为人知。
1941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引用了一副对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以此批评那些“华而不实,脆而不坚”“自以为是,老子天下第一”的人。这副对联出自明代著名学者解缙。
解缙的这副对联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环境下创作的。解缙自幼聪明好学,且生性刚直。告老还乡的李尚书不相信解缙的才学,一次他宴请几个权臣显贵,同时派人叫解缙前来应对,有意当众奚落他一番。
解缙来到李府,只见大门紧闭。家人说主人吩咐要他从小门进入,解缙不肯,李尚书出对:“小子无才嫌地狭。”解缙答:“大鹏展翅恨天低。”尚书闻言大吃一惊,忙命人打开中门相迎。
刚入席,一权贵知道解缙母亲在家做豆腐、父亲挑着上街叫卖,便让他以自己父母的职业为题做对联。解缙听了,明知是奚落自己,却不慌不忙地吟道:“户挑日月上街卖,手把乾坤日夜磨。”另一显贵见解缙身穿绿袄,便出一上联讥讽他:“井里蛤蟆穿绿袄。”解缙见那人身穿红袄,说出下联:“锅中螃蟹着红袍。”那显贵听后暗想:这小子好厉害,我把他比作活蛤蟆,他却把我比作死螃蟹,但又无法发泄,只好自认倒霉。
酒过三巡,尚书欲压服解缙,用手往天上一指,自鸣得意地说:“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解缙听罢,用脚在地上一顿,说:“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能弹!”口气比他还高。尚书奈何不得,啼笑皆非。
这时,解缙举杯祝酒说:“难得今日群才雅集,我愿题赠一联助兴。”解缙挥毫舞墨,然后掷笔大笑而去。众人走过来一看,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是一副借物寓讽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尽管竹子的形象曾经也很另类,但今天我们再仔细读一读这些另类的写竹子的诗句与对联,一方面会对我们有警醒意义,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明白,这都是在特定环境下产生的,有其特定的指向,并不能从根本上否定竹子在我们心中的美好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