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小时候，听姥姥讲过一段她亲身经历的故事。这段故事很离奇，也很感动人，以至于让我念念不忘，多年来时常讲给别人听。

姥姥的家乡是牟平区玉林店镇的一个小山村，早年间还不足百户人家。村子西边紧靠终年滔滔流淌的沁水河，村子东边则是巍巍昆嵛山伸过来的一条腿，山势陡峭、树木茂密。

姥姥家住在村子的西边，五间矮矮的茅草屋。屋子的西边是一大片河滩地，姥姥家的菜园就在那里。菜园的北边有一道乱石堆砌的矮墙，紧靠着墙根有一片芦竹，年复一年，长得郁郁葱葱。芦竹的东边拐角处是一眼水井，因为地处河滩，这眼井虽然只有两米多深，却是从来也没干涸过。这是姥姥家用来浇园的，井台上常年放着挽水的笆斗，挽上清清的井水沿着垄沟自流灌溉，特别方便。

那是姥姥结婚后的第三个年头。过了立冬节气，菜园里的萝卜和大白菜都收回家了，那一大片菜地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这天夜里10点多钟，姥姥忙完针线活，刚刚躺下睡觉，突然听到从菜园那边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且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嚎叫声近乎声嘶力竭了。

姥爷钻出被窝，开了屋门静静地听了一会，转身告诉姥姥，这是野狼嚎叫，这不，村里的狗一个个都吓得没了半点声息。可能是野狼遇到了什么危急情况，和平日听到的狼嚎大不相同，怕是在拼死打斗吧。

这一宿，姥姥和姥爷都没能正儿八经睡觉，因为一声声凄厉、瘆人的狼嚎，断断续续一直叫到东边天放亮才停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晚上，和前一天差不多的时辰，令人心悸的狼嚎声又响起来了。虽然没有前一天那么凄厉，可急一阵慢一阵，又是一直到黎明。打这儿开始，每天夜半时分，“呜嗷、呜嗷”的狼嚎声准时在冷飒飒的夜空中回荡。一天接着一天，从小雪嚎到大雪，又从大雪嚎到冬至，夜半狼嚎声一直没停歇下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凄厉的狼嚎声越发令人心惊肉跳。村里人聚到一块儿议论纷纷，说是山里人听到狼嚎声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持续这么长时间那是几辈子也没听说的事。议论到最后，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无奈地相互告诫，野狼到村头了，晚上早点关门，千万别在街头溜达。一时间，整个小山村笼罩在一种莫名的惶恐之中。

天要下大雪了，姥爷去菜园把芦竹收割回家，留待来年翻修厢房做屋笆，一旦被大雪压折就成废材了。也就是半天的工夫，姥爷把芦竹收割完了，准备坐在井台上抽袋烟歇息一会儿。他漫步走近井台，不经意间往井里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发现井水上漂浮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为了看个真切，他找来一段芦竹，拨动了几下，仔细辨认。待看清楚后，顿时把他惊得目瞪口呆——井水上漂浮的是一具小狼的尸体！

姥爷把小狼的尸体打捞上来，还把附近的邻居们都招呼来了。大伙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把夜半狼嚎的原由大致勾勒出来了——一个月朗星稀的夜半时分，老狼领着孩子们在村子周边溜达，可能是要让孩子们熟悉一下它们的活动领地吧。可万万没有料到，一只小狼崽第一次走出山林，兴奋地只顾得东跑西窜，一不留神，就一骨碌掉进了被芦竹遮掩的水井里。

自己的孩子遇难了，当娘的哪能不着急。可老狼是干着急没办法，任凭其声嘶力竭地嚎叫，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活活淹死了。俗话说“猫儿养的猫亲，狗儿养的狗亲”，野狼自然也不例外。本来一大家子欢欢乐乐地遛遛弯，可突然间活蹦乱跳的孩子在娘的眼皮底下淹死一个，当娘的心一下子就被掏空了。就这样，老狼每天晚上都要到孩子出事的地方嚎叫一阵子，那是在表达对孩儿不尽的思念，那是在呼唤孩儿归来！

姥爷和邻居们在河边的沙滩上挖了个浅坑，把小狼的尸体埋了进去。第二天他们就发现沙坑被扒开，小狼的尸体不见了。至此，夜半狼嚎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