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0日
姜瑞光
雨下了一天,秋风也不依不饶,落叶纷纷。一片乌云突然遮住了太阳,雨点又噼里啪啦地打在车挡风玻璃上。一场秋雨一场寒,我蓦然感到一种凄冷渗进骨头里。
开车去市里,刚出塔山隧道,我就接到卢万成叔叔的电话,他说你林叔走了,上午九时二十分。我心头一寒,这一刻还是来了。前天,我就接到了纪大姐的电话,纪大姐是林叔的夫人,按理我该称呼婶子、阿姨,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我们这是各事各论。纪大姐说,瑞光,头儿可能就这两天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头儿指的就是我的叔叔林深啊!我心里有准备,总觉得无论是谁,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从父亲去世的那天起,我就看淡了生死,但准备归准备,这一刻的到来还是让我心如刀绞。看到老作家群里那么多人在为林叔难过,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手机的屏幕上。
2002年春,林叔就任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办的《新世纪文学选刊》总编辑,走马上任前,林叔特意与我父亲商量,要带上我。父亲持反对意见,因为早年我在父亲眼里,与街上的小混混区别不大,跟随林叔恐怕会给人家添难为,但林叔执意要带上我。去济南不久,我们就驱车去云南昆明,参加全国书刊交易大会,那一路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大家普遍吃不惯南方的饭菜,所以临行前林叔备下了面条若干,午餐肉数箱,各种咸菜榨菜一箱,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这一路林叔成了大厨师,每到饭点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林叔胳膊一挥,就做起了“大锅饭”,午餐肉炒当地时令蔬菜,味道好极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这一路上,林叔不时地为我们讲几个笑话、出几个谜语,寂寞的旅途便多了些欢声笑语,万水千山也似乎不再遥远了。同行的还有《威海文艺》原主编刘守镇、林叔的好友朱敏等一行七人,两辆车穿越十万大山,绕过云贵高原,经过近七天的跋山涉水,终于抵达春城昆明。会议期间,我们为《新世纪文学选刊》的发行做了详尽的宣传和铺垫。林叔说,小姜,你的任务就是发行,只要杂志能宣传到、发行到的地方,你尽管去,叔给你做保障。那一次昆明的书刊交易大会非常成功,我们拿到的订单很多。
林叔如此看重我,我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越是刊物没有发行到的地方,我就越愿意去开拓。2004年秋,在哈尔滨举办北方书刊交易大会,我意外地将刊物推荐给了一位黑龙江省领导,这位省领导的籍贯也是山东的。当时这位省领导正在现场参观,陪同人员和安保很多,我鬼使神差地避过保安,很自然地上前向这位省领导问好送书。省领导接下刊物并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老家的刊物,好啊!林叔说,小姜你太棒了,就是要这样,我们都是人,怕什么?林叔的鼓励让我觉得浑身是劲,暗暗发誓,要干出个样子给我父亲看看,给身边的亲朋好友看看。
2003年,林叔鼓励我写点散文、诗歌,我照做了。从此,我早上写晚上写,写身边的小事折射人生的大道理,写远方的风景和脚下的路,常有小品文见诸报端。林叔觉得我写得有味道,鼓励我出本书。这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回家向父亲做了汇报,父亲不带表情地说,再沉淀沉淀吧,还不到时候,别叫行家笑话。我被父亲当头浇了盆冷水,心里还是有点不甘。这时林叔说话了,这事不用听你爸的,大狗叫小狗也叫,咱们汪汪几声又何妨!林叔亲自为我写序,我的第一本散文集《读山听月》就这样出版了。后来,《新世纪文学选刊》有了人事上的变动,我和林叔一行四人于2004年回到了烟台,着手筹办《大众文化休闲》。那时候,正是纸媒发展的鼎盛期,我和林叔北上黑龙江,南下江浙,为景点嫁接旅行社,为旅行社找寻好景点,用一本杂志作为双方的媒介。
有一次,去南京参加旅游大会,我们到达时已经夜幕降临。没想到,招待晚宴是等我们抵达后才正式开始的。当我们跟随林叔走进宴会大厅的时候,全场起立鼓掌欢迎。这种礼遇在作家里是少有的,旅游界的“林老爷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叫起的。林叔为很多旅游城市写过诗歌,如江苏扬州瘦西湖、河南驻马店嵖岈山、辽宁本溪水洞、山东泰山……每一首诗歌都是韵律合辙,意味深长。“林老爷子”在旅游界的名气越来越大,那几年甚至盖过了他在文学创作上的影响。后来,杂志因政策原因停刊一年,直到2006年才重敲锣鼓另开张。2009年的一天,林叔找我谈话,执意让我接手《大众文化休闲》。我知道林叔的好意,但心里没底,一直没吭声,直到2010年6月,我终于接手《大众文化休闲》,当时的心态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咬着牙坚持下来,直到现在。这期间,每当遭遇瓶颈的时候,我就去开发区请教林叔,让他为我指点迷津。记得有一次,为企业宣传的事请教林叔。林叔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为企业做宣传一定要创新思路,站在企业的立场上考虑问题。那一夜,我们叔侄二人一直交谈到下半夜。当我驱车回家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一颗明亮的启明星挂在天宇。
林叔没有什么学历,他所有的经验都来自生活。从援建大西南到建筑公司,他依靠自己的勤奋和那种咬钢嚼铁的犟劲,以及点石成金的思路和理念,硬是为自己的创作蹚开了路子,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实属不易。
随着自媒体时代的到来,夹缝中成长起来的《大众文化休闲》,在林叔和纪大姐的倡议下,改刊名为《C位》,这是2020年的事了。林叔为此写了言简意赅、发人深省的发刊词。在林叔的鼓励下,如今我依旧坚守在纸媒的阵地上。
今年6月28日,我的一位同学离世,我陪着同学的夫人到重庆料理后事,7月4日返烟途中接到林叔的电话。我忽然意识到,已经有数月没去看望林叔了。当我再去看林叔时,他在开发区的住处已没有了往日的温馨,院落里空空荡荡的,大门虚掩着,风一吹,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我打电话给纪大姐,得知林叔住院了,在重症监护室,怕传染所以不让去探望。我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上天,让林叔早日出院。在我眼里,林叔是一位有传奇色彩的能人,只是糖尿病并发症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总认为,以现在先进的医疗条件,林叔不久就会康复,可世事无常,林叔居然说走就走了……
林叔,您是我一生的贵人,我会永远记着您的嘱托:既打造文章,又打造自己,任重道远,当有远行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