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秋天的一个早晨，走在上班的路上，突然闻到一阵韭菜的味道。循味望去，原来是路旁的一家餐馆门口，堆了一大堆正开着白色小花的韭菜，几个人正围坐在韭菜旁，忙着把韭花摘下来放到盆子里。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准备用韭菜花做韭花酱呢。

韭花酱，是一种很普通的农家风味食品，一种常见的调味品。北方人爱喝豆腐脑，喝的时候加上点韭花酱，味道就是不一样，吃火锅、涮羊肉的时候，更是离不了韭花酱。

韭花酱的制作其实很简单，韭菜开花后采摘，洗净沥干水分，加入食盐、花椒、姜等调味品，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加上辣椒等，制作的数量多，可以到石磨上研磨成稀薄的糊状，数量少的则可以用石臼捣烂，然后封在坛子或罐子里慢慢发酵。制作好的韭花酱，有调味的作用，也有开胃的功效，吃肉的时候用它作为蘸料还可以去腻。韭花酱虽然是一种很不起眼的调味品，但有时候没有它，就感觉生活好像缺少了点什么，没有滋味。人们常说的对故乡的味觉记忆或乡愁记忆，也许就是在这种不起眼的、非常有地方特色的食物中得到体现。

作为一种调味品，韭花酱虽然可以在超市里买到成品，但人们依然喜欢自己动手制作，自己动手制作的不仅零添加，安全健康，而且因为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品尝起来会有一种别人体验不到的快乐，找到一种成就感。如果能与他人分享，就能带来更多的快乐。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一幅与韭花有关的书法作品，那就是唐末五代书法家杨凝式的《韭花帖》。一次朋友间的馈赠，成就了一幅流传千年的书法作品。

《韭花帖》是杨凝式昼寝乍兴，醒后感觉饥饿无比，恰逢友人送来食品，有韭花珍馐佐餐而食，心中惬意，遂执笔回信以致谢意而写下的。其正文如下：“昼寝乍兴，輖饥正甚，忽蒙简翰，猥赐盘飧。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实谓珍羞，充腹之余。铭肌载忉，谨修状陈谢，伏惟鉴察。”

想必杨凝式在这里所写的韭花，应该是经过加工后的韭花酱。

杨凝式处在唐完结而宋未开启这样一个时间段内，早年师法欧阳询、颜真卿、怀素和柳公权，再上溯“二王”，于不期然中走出了唐人书法的境界而开辟了一片天地，又开启了宋代尚意书法的先河。后人对杨凝式《韭花帖》的评价很高，称之为“天下第五行书”。其章法疏朗而散淡，其结构欹侧而不失平衡，其用笔精凝入微顿挫有致。此帖随笔拈来，错落有致，复归自然，似晨星之寥落天际，深远空灵，又似信步于闲庭，不激不厉。寥寥数字，用笔却虚活而厚实，含蓄而利落，顿挫有致，神完气足。乾隆曾为此帖作跋文：名翰留传谢韭花，轩轩举欲拟飞霞。驰情讵为盘餐计，乞米流风本一家。

“春畦雨后滋蔬甲，五代风流映韭花。”其实，不只是韭花，人们对韭菜的喜爱，千百年来，也是从来没有间断过。韭菜味道辛香鲜美，自古以来就深受人们的喜爱，甚至被作为祭祀的供品。《诗经·豳风·七月》:“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孔颖达疏：“四之日其早，朝献黑羔于神，祭用韭菜，而开之所以御暑，言先公之教，寒暑有备也。”《说文解字》对韭菜作了如下解释：“韭，菜名，一种而久者，故谓之韭。”

而在我国民间，人们则把香椿芽、头刀韭、顶花黄瓜、谢花藕并称为“四大鲜”，而在这“四大鲜”中，数韭菜下来最早，因此便有了“春来第一鲜”的美誉。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从初春到盛夏，从秋天到冬天，韭菜无时不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韭菜饺子、韭菜盒子始终是我们喜欢的美食，即便炒个菜，人们也喜欢加点韭菜作为青头。在我们的唇齿之间，始终回味着韭菜那特殊的甘美味道，在我们的记忆中，始终没有忘记老家门口那两垄韭菜，一茬又一茬，割了再长，长了再割。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们都忘不了那被韭菜熨帖的人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