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06日
故乡地处栖霞市东南隅,原属铁口乡,现归桃村镇。其境内高耸一山,名曰剁姑顶,海拔430米。那峰峦的轮廓就像一只章鱼,周围的岭脉犹如它的触角,全乡40个自然村落宛若一些贝壳撒落在这些“触角”之中,这种地理环境在栖霞是绝无仅有的。剁姑顶山脉庞大,西接峥嵘的牙山,东连嵯峨的峆 山。站在峰顶向北极目远眺,隐约可见渤海。放眼环顾,千山万壑,雾霭流岚,阡陌村舍,一股脑儿涌进视野,俨然一本巨著在你面前摊开,让你潜心阅读。文章乃案头之山水,山水乃大地之文章,此等磅礴大气的传世力作需何等的胸怀吞吐容纳!
剁姑顶顾名思义带有血腥味儿,带有传奇色彩。从前,有名女子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在主峰西侧的山洼里择泉结庐,开垦山地,播种五谷,并在庵之前面的岭背上开辟出一个不大的场园。她亦耕亦樵,自食其力,青灯黄卷,潜心修炼,与清风日月为伍,流霞飞鸟相伴,恰似神仙一般。忽一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强人,饥肠辘辘,命尼姑赶快做饭。尼姑心地善良,做了一碗黍米干饭,强人吃了下去,又喝了一碗凉水,顿觉腹中疼痛,怀疑尼姑暗中做了手脚,便抽刀将尼姑杀死。他哪里知道,黍米带有黏性,吃罢不宜喝凉水。尼姑出于一片好心,却招来杀身之祸。人们为了纪念尼姑,便给这座大山取名剁姑顶。至今庵之遗址仍清晰可见,究竟事发何朝,因岁月漫漫,无从查考。
古时候,剁姑顶有虎出没,时常伤人害畜,成为当地一大祸患。剁姑顶西麓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养着一匹白马。白马颇具灵性,并且长得强悍,常于子夜自开门闩悄然出院。主人生疑暗中窥探,跟至山谷,见其与虎交战。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分,直至筋疲力尽,才各自而返。主人嫌马鬃碍事,武断剪去,孰料马鬃正是白马降虎的利器。马失长处,苦不堪言,最终与虎同归于尽。主人后悔不迭,将白马葬于西岭。白马冢至今尚存。后来这儿形成村落,遂以白马为村名,寄托人们对白马不尽的思念。
剁姑顶向西南延伸的岭上隆起一座小山,相传过去有个老倌儿在此看牛,每当细雨霏霏时,牛群中就会多出一头水牛。这水牛浑身金灿灿的,分明是头金牛,老倌儿决定将其捉住。这一天又下起了小雨,那头水牛又出来了,老倌儿手持绳子欲趁其不备将其捉住,水牛早就发现,转身就跑,老倌儿掷石打下一只犄角,正要捡起,却不见了,再看水牛,已隐入山中。打那以后,人们将这座小山叫金牛山,将山下叫水牛角。
剁姑顶东侧有一段险道,东去不远便是一处悬崖峭壁,人称“阎王鼻子”,意为凶险之地,断然不可涉足。险道南侧的山谷末端,石崖对峙,巨石相摞,荆棘丛生,葛藤缠绕,常有野兽出没,故称“狼虎台”;一些石罅裂隙里常有獾栖居,乡亲们又将那里叫“獾洞”。猎人常在这儿熰獾。他们根据獾的行踪,断定獾就在石洞里,便用石板布好烟道,点燃湿松枝,佐以干辣椒,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将獾呛出来了。
山大了什么野物都有,自会有鲜为人知的野趣。听看牛的老倌儿说,有一次山里下起了毛毛细雨,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倚着岩石打盹,牛们在附近吃草。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音,睁眼一看,我的天爷,一大群黄鼠狼排列整齐地移过山坡。这种自然奇观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还说山中有一条大蛇,约有小罐子粗,爬行起来压得草
莛直往两边倾斜,好多人听了都说他胡吹。后来,有人上山打柴,捡到一截蛇蜕,那鳞片足有指甲大,衣兜居然装不下,照此看来,老倌儿说得不虚。剁姑顶东南坡南侧,早年有一古墓,相传里面葬的是一个被选上妃子、未等面君便染病过世的俊美少女,人们称之为“妃子墓”,事发何朝,无从查考。距“妃子墓”不远,有一“柘棘茔”,茔盘上有两棵老柘棘树,都长得矮矮的,树干皲裂扭曲,半朽半活,虬枝挓挲,沧桑味浓,恍若两个树怪在蹁跹起舞。据当地村老讲,这两棵老柘棘树为“兄弟树”,有七八百年的高龄,在当地算得上遐迩闻名的古树,可惜后来整地时被砍伐,茔盘也被夷为粮田。
在“柘棘茔”东侧,有一个青砖砌成的鸡笼样的坟墓,当地人称之为“模子坟”。传说历史上有个朝代,老人到了60岁,就要被送进“模子坟”里,儿女孝顺的,会定时送吃送喝,摊上不孝顺的,就弃之不理,自然会被活活饿死。这种“模子坟”究竟出自何朝何代,却无从查考。自我记事,“模子坟”已经坍塌,那堆青砖还在延续着那个荒唐而又可怕的传说。
在“柘棘茔”东南面,昔有牟全墓,墓地老大,古柏掩映,并有两排石人石马,加之石牌坊巍然耸立,显得肃穆壮观。牟全祖籍铁口村,是元朝水军都督,因战功赫赫,死后朝廷将他厚葬在这里。如今古墓已荡然无存。
剁姑顶生发出的一条岭脉,如同苍龙向南遨游,在岭前端结成一个山头。山下有个古老的村庄,因当初建村之时,遍地长着荆子,遂以荆子命村。村后恰有9个小山丘,人们美其名曰九顶梅花山。村民崇尚读书取仕,致使村里好多人考取功名,故当地有“秀才成群,旗杆如林,驴叫平仄,狗咬子曰”的民谚。村前有一棵千年银杏树,树围很粗,需5个人手扯手才能搂过来,树荫占地二亩有余,状如偌大的绿伞。这棵千年银杏树还曾被拍摄进电影《红日》之中。村南的大沽夹河北侧,曾有一片遐迩闻名的千亩河滩林,后来被砍伐殆尽,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
剁姑顶前面有几条山谷,其中一条下大雨发洪水时,竟然湛清湛清的,与别处迥然不同,据说此乃山上有人参所致。
少年时代,我常与伙伴们到剁姑顶拾柴火、捡蘑菇、刨药草。有一次,我们到山后捉蝎子。那儿蝎子特多,几乎每个石板下面都有,有时五六只聚在一起,如果找到蝎子窝,尽管往瓶子里夹就行了。有一次,我们正捉蝎子,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闪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我们撒腿就跑,可当跑到村北时,大雨立马就停了,一道彩虹凌空飞架,我们则像一群落汤鸡,被老天爷捉弄得哭笑不得。
夏天的夜晚,我和伙伴们拿着草帘到村北的场院纳凉,时常听到剁姑顶里传来狼嚎。狼嚎极具穿透力,令人发瘆。有时狼还会趁着夜色,沿着东面的长岭跑到村子南面的山沟里叫,吓得人们不敢到街上纳凉。如今狼早已不见了踪影。
剁姑顶主峰后面的山洼,有个小小的山村,叫渐家夼,只有两三户人家,抗日战争时期,一位热血青年走出深山奔赴前线,最终为国捐躯。剁姑顶南麓和西麓,也有三个小小的村落,分别叫太平庄、红花夼、仙人沟,如今都已人去屋空,唯剩断垣残壁,但有的地图仍留有标记。
自参加工作后,我再未到过剁姑顶,但在梦中却时常见到它。我想,再回故乡,一定前去造访。面对崇山峻岭,重读这本磅礴大气的巨著,较之当年,自会有别样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