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烟台的城区面积很小。南大街是唯一贯穿城市东西、宽敞且初步具备城市功能的道路。那时汽车不多，很少出现交通拥堵。进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工业的发展及科学技术的进步，除了汽车数量有所增加外，烟台也仿佛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机动三轮车、摩托车和自行车。

百姓口中称的“摆拉甲子”便是机动三轮车的代表。叫“摆拉甲子”，体现出烟台百姓的幽默与睿智，此车头部有一个圆圆的大铁轮子，重心不稳，开起来东摇西晃，不光车头打摆，且浑身战战，叫“摆拉甲子”名副其实，它开起来发出突突突的大声响，后面还拖着一道长长的呛人的黑烟。别看这玩意儿面目丑陋，像个怪物，但它体积小、灵活，宽路也能跑，窄路也能行，免去了以往人拉肩扛之苦，很受企业和群众的欢迎。

两个轱辘的机动车也出现在街头，最典型是一种叫“老头乐”的助力车，前头挂着一个小油箱，跑起来速度不亚于现在的电动车。自行车数量呈现井喷式的增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像我们家和岳母家，除了孩子外，大人几乎人手一辆。有不少人家，自行车甚至比人口数还多。我国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冠以“自行车王国”称谓的。老烟台是一个狭长的滨海山城，工厂大部分设在西郊，也就是现在的西山到发电厂一带，这给烟台东西方向的道路，特别是南大街，增加了很大的交通压力。每天七点半是南大街的早髙峰，自行车、各种机动车及行人纷纷上了路，南大街像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河，在晨曦中缓慢地流动，场面相当震撼。

那时，凡工作时间，路上都可见到交通警察的身影。那时警察和老百姓一样，也没有汽车，他们起初是步行，后来改成骑自行车上班。我记得在南大街的主要十字路口，像解放路、胜利路、西南河、海港路等路口，都设有交通警察岗。说是岗，其实就是在马路中央放置一个木头做的大圆盘子，上面站着一个全副武装、手拿红白相间交通棒的交警。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中，身体和手像机器人似的，一分不得闲做着各种规范的程序性动作。交警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天气愈不好，他们出勤愈频。冬天，烟台雪下得厉害，北风带着旋儿，刮起铺天盖地的雪泡，打得人脸上生疼。脚虽穿大棉靴，但冻肿还是常事，需要不停跺脚取暖。道路拥挤时段，一个路口一般有两名以上的交警，一个在台上指挥，一个在路口巡视。看见谁违反交规，巡视的人要上前劝阻制止；发现有人摔倒滑倒了，要去把他拉起来；老年人过马路不方便，他们还要负责把老人搀扶过马路。夏天天热，风吹日晒，加上他们穿的又是制服，汗往下流，下岗后，衣服能拧出半斤水来。有一阶段，大圆盘上面竖起了一把大伞，能稍微起些遮风挡雨的作用。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马路中间的木头大圆盘慢慢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立在马路边上的交通警察岗亭。这些岗亭是圆形的，下面由水泥砌成，上面是一格一格的玻璃，岗亭路口的上面，出现了红绿指示灯。这样的岗亭比比皆是，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海港路与南大街交叉路口的岗亭，它位于路南消防队一侧，当时算是烟台市的标志性岗亭之一。随着工业特别是电子行业的迅猛发展，交通指挥也终于完成了它的“三步走”。如今所有的路口，包括人行横道，早已完成数字化改造，到处都是实物及电子的交通标志物，形成了立体交通指挥网络。

交通越现代化，越要在全民中适时开展交通法规的普及与教育，这也是养成人人自觉遵守交通规则的前提。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烟台养正小学读书，曾上过一次交规课，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上交规课。那年仲夏的一天，学校来了一个讲交通规则的交警，他三四十岁，戴着大盖帽，人显得很精神。大概在马路执勤久了的缘故，脸膛晒得黝黑。课是在学校操场上的，交警首先讲了几点：一是行人走路要靠右边走（那时马路没设人行道，只能靠右边走）；二是横穿马路，不要心急，要主动避让车辆，眼睛要先向马路两边仔细张望，确保能通过时才走；三是不要在马路上嬉戏打闹，也不允许三个人并排在马路边上走，以免影响车辆和别人通行；四是过十字路口时，要听从交警的指挥，不能逆行，如果那样，便违反了交通规则。他强调凡事要讲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而交通规则就是为维持交通秩序制定的，可以更好地保护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讲课完毕，正是中午放学时刻，学生们排好队，鱼贯往学校外面走。那位交警站在学校门口的马路上，不断为同学们纠正动作。等我们那队出发时，恰巧对向驶来一辆自行车，双方都主动避让，可像中了魔咒似的，躲的方向总一致，始终躲不开。这事被交警看了个真切。他当即说道：“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停下。再走时，就不会相撞。”这位交警的话，我记了一辈子，也用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