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发利

又是一年苹果收获时。

蓝天白云之下的金秋季节，在我的老家几乎是一片苹果的海洋。树上挂着的、地里筐子装着的、路上三轮车拉的、公路边冷库门前摆放的都是苹果。

太阳总是明晃晃的，照耀着泛着红彤彤、明亮亮光泽的苹果，世间的一切仿佛也都变红了。

此时的苹果，在我的眼里已不是苹果，而是生活。对于家乡的父老来说，苹果，承载着他们无尽的生活期冀。

四季轮回，春夏秋冬，他们把身子全都扑在了那片果园里。春天里的花、秋天里的果，是他们这一年悉心守候的全部希望。怕春寒、怕冰雹、怕旱涝、怕病害，也怕苹果磕碰，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苹果捧在手心里。

为了让苹果长得大、长得好、长得鲜艳，春天要疏掉过于密集的果，留下果实生长的足够空间，然后再给幼果套上纸袋，保护幼果不受风雨、虫害侵蚀，等果实采摘前一个月，把纸袋摘下，让苹果粉嫩的肌肤接受秋日阳光的照耀，使其迅速涂上一层漂亮的红颜。

纸袋几乎成了苹果种植最重要的手段。我的乡亲懂得用纸袋费心费力地呵护苹果，而对于自己那双粗糙的手、那张粗糙的脸却从不知爱护一下。

纸袋也成了衡量一年劳动成果、一年收入最重要的标准。若问他家有多少苹果，他不说有几亩地、几棵树，而是说今年套了多少纸袋——有的家套了10万个纸袋，有的家套了7万个纸袋。因为有一个纸袋，将来就会有一个成品果，一年下来苹果能卖多少钱，取决于纸袋造就了多少个成品果。

在市场面前，他们早就懂得了品质好才能卖价高的道理。苹果按直径分为85、80、75、70等，再大的叫85以上，等级越高卖得越贵，那些残次的被称为“落地果”就便宜多了。

伴随着果树种植应运而生的是沿着公路、村头密集遍布的冷库。乡亲们开着三轮车把苹果送到冷库，按照等级分拣出来入库储存，付上储存费，回家等着从各地来的商贩，什么时候有一个满意的价格再卖掉。

忙活了一年，就等着苹果成交收钱了，去掉化肥、农药、纸袋以及请人套袋摘袋等费用，剩下的就是一家人一年在地里劳作的收入。

他们种苹果，自己却很少吃苹果。对于他们来说，那不是餐前餐后的水果，而是一家人生活的依靠。行情好、收入高的年景，他们并不喜形于色，只是含蓄地流露着满意，庆幸又是一个丰年；行情不好、收入低的年景，他们有失望、有愁怨，但来年还是勤勤恳恳地忙活，他们不会轻易地抛弃果树。

现在种果树的人，年龄逐渐都大了，他们年轻时就与果树打上了交道，一干就是一辈子。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但年轻人盼望更广阔的世界，不再像父辈那样生活。他们靠着果树，供孩子外出上学、给孩子在城里买房安家。他们就这样干着，直到干不动的那一天。

春节回乡，在餐桌上的聚会，他们的话题离不开苹果，去年有什么经验教训、今年准备怎么干等等，最后总要来一句“吃完十五的饺子，就开始搭上头、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