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05日
于鸿丽
老公新买了一个电饭煲,陶瓷胆,小容量,火力慢,用来炖肉、煮粥,慢火煨炖,味道比普通的压力锅要好上十倍百倍。上班前,锅里放上小米、红豆、薏米、枸杞、大枣等,预约定时,晚上回来,满屋飘着香香甜甜、软软糯糯的粥味。
老公夸张地用鼻子闻,骄傲地咧着嘴傻笑:“真香!有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这个词一下子触动了我,心里温暖了许久,思绪也飞向了那渐行渐远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穷,娘总能想方设法变换着花样给我们“变”出好吃的。春天的荠菜,葱蒜爆锅后,撒上豆面,便是色香味俱全的“小豆沫”;夏天,一拃长的小鱼,裹上玉米面煎出来,黄灿灿地透着鲜亮;秋天,鲜嫩的玉米棒子,放在灶膛里烤熟,黑乎乎、香喷喷的;冬天,白菜炖粉条子,再加上几个肉丸子,便让我们欢喜好半天。每到冬天夜长的时候,爹总会趁着晚上给人家打家具、门窗等,挣些钱贴补家用。这时候,娘会想方设法炒上一些油炒面,说是给爹晚上喝,补身子。于是,这段时间成了我们几个“馋孩子”最盼望的,往往是秋天刚过,刚收了玉米种上麦子,我们便开始缠着娘问什么时间做油炒面。那时候,家里一年也分不上几斤花生油,娘总是买来一些猪油脂炼成荤油用来做油炒面。娘一手摁在灶台上,一手不停地翻炒,小心翼翼地,腰都不敢直一直,生怕炒煳了。我们兄妹几个围在灶台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娘翻动的铲子,望着锅里有点泛黄的炒面,时不时地咽下涌上的口水。面炒好了,娘拌上一些糖,这对于我们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人间美食。我们颤巍巍地舀上一两勺,生怕油炒面从勺里洒出来,然后倒进碗里,用开水一冲,香香的、甜甜的、滑滑的,含一口在嘴里,又香又甜,唇齿留香,沁人心脾!
那时候,家的味道,是娘的味道,是柴草燃烧的烟火味,是爹的木匠屋里淡黄色刨花散发出的木头清香……
长大后,成了家,有了孩子,家的味道变成了柴米油盐,变成了丈夫孩子。老公很疼我和孩子,好吃的东西总是先尽着我们吃。吃鱼时,他会先吃掉鱼头、鱼肚、鱼尾,把鲜嫩刺少的鱼肉留给我们;我不爱吃肥肉,他会从一大片的五花肉上拣出那点瘦肉留给我,我也会剥个虾、夹个菜放在他的碗里。孩子小的时候,不爱吃饭,长得像豆芽菜一样弱不禁风,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我像娘当年一样变换着花样为孩子烹制可口的饭菜,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竟学会煎炸烹煮,为了孩子营养均衡,我学会了食材搭配,至今婆婆还常常念叨我包的饺子,有胡萝卜、木耳、瘦肉、虾皮等二十多种食材。
那时候,家的味道,是一栋小小的房子、一米温暖的阳光、一家人的甜蜜欢笑,还有晚归中一盏留给彼此的灯……
记得那年,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当刺耳的磁共振一次次在耳边轰鸣时,我平静的生活和所有对生活、对未来的憧憬被打碎了。我悄悄地以泪洗面,偷偷地给娘和女儿留下一笔“遗产”,但每天依旧满面春风、精神抖擞地面对工作,骨子里的傲娇和刚强让我从不向生活低头,也不会以柔弱甚或卑微博取他人的同情。刚开始服药时,从一片药的四分之一开始。这小小的四分之一的药片,摧残着我的身心甚至是我的意志,恶心、呕吐、头晕、目眩,这些都是药物的副作用。每天我的胃都翻江倒海般难受,脑袋也是晕乎乎、沉甸甸的,更难受、更受伤的是自己的心,因为我难以接受生病的事实。于是,执拗得近乎偏执的我开始拒绝服药、拒绝治疗。老公承揽了所有的家务,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不厌其烦、耐心细致地开导我,陪我来往于青岛、北京等地的医院就诊。服药一段时间后,我的身体各项指标都糟糕透顶,脸色蜡黄,医生建议我用中药调理。那时正值盛夏,每天下班后老公都忙于熬制中药。室外热浪阵阵,厨房里蒸笼一般,砂锅里的中药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下面的火苗不安分地跳着舞,老公一会儿搅拌一下中药,一会儿看看时间,一会儿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汗珠。为了防止厨房里的中药味飘到客厅诱发我恶心呕吐,他拉上厨房的门,厨房里的温度可想而知,我劝他到客厅凉快凉快,他生怕药熬干了,执意不肯离开,还故作轻松地说:“一点也不热。”望着他脸上淌下的汗,我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赶紧转过脸,抽身回到客厅,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那时候,家的味道,是难闻的中药里炖出的暖暖回味,是回味里飘出的温馨深情,是不离不弃的深情守候……
三毛说:“家,是一个人点着一盏灯在等你的地方。”家的味道是油盐酱醋的味道,是炒菜的味道,是烟火的味道,是让人远行千里而恋恋思归的味道。它因爱的绵延不绝而发酵,随时光的深情而越发浓重。它是亲情的告白,是爱的定格,是心灵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