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东

阅读，对我而言，已是一种习惯，一种深入生活不可或缺的习惯。

流年如水，俗务丛杂，读书常常成为一种奢侈。偶一回首，发现自己好像离阅读越来越远了，羞愧之心油然而生。此时，阅读恰似一个被无意中冷落了的朋友，让我不自觉地心疼起来，并迫切地自觉修复我们之间的友谊。

说到阅读，就不能不提环境。我自小读书喜静，尤喜在林荫底下读书。

小时候，偶尔得书，便会忘我阅读，一旦读进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此时，常常会被父母打扰，他们会喊你做东做西，其实就是打打酱油、喂喂鸡狗之类，更难免的是，兄弟们见了，一定要问你读的是啥书，甚至夺过去看看封面，真是不胜其扰。

于是，我就有了换个好地方读书的念头。好地方并不难寻，就是我家房前山坡上的苹果园。那里满坡的苹果树，在那里读书太安静了。带上一本书，随便找一棵苹果树坐下来，树荫之下凉风徐徐，暑热顿消，正好读书，而一旦坐下了，读起书，我必读得天昏地暗，常常是到了吃饭的点了，还没读够，引得妈妈在山下大呼小叫地喊我的名字。等听见喊声，我才醒悟该吃饭了，匆匆走下山来，免不了被父亲母亲责怪一通，说我读书读迂了。

读高中的时候，学的是文科，需要背诵的东西很多，每天下午第四节是自修课，我便带上书本跑到校外东边的树林里复习。周末，则一定到县城南山的林子里学习。几个铁哥们问我，教室里怎么就坐不下，非要跑出去学习。我暗自苦笑，他们哪里明白我最喜欢读书时的那种静，而那种静，非林子里不可。

还记得，南山北麓有处古迹叫南洞山，听人讲古时这洞里有尊菩萨，菩萨座下压着一口可通渤海的井，一旦挪开菩萨，就会海水上涌，淹没栖霞城。可惜，如今洞里的菩萨早就不见了，井也没有了影子，至于水淹小城的说法更是不攻自破。

洞前横亘一株据称有八百多年的硕大古槐树，直刺苍穹，树身早已朽烂成洞。古槐树枝叶繁茂，在树下读书，朽烂的树身居然如屏风一般，挡住了北侧隔河相望的居民区。古槐树虬枝密叶如华盖，浓荫蔽日，背靠大树读书，真是惬意。读累了，从树下闪出身子，就可见河水清澈见底，北岸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看片刻光景，身心立马放松，再藏身树下，自是一处读书的好地方。

考上大学后，还常常想起这个读书学习的好地方，并给它取了个“绿斋”的名字。读大学时，免不了还是会带上书，在校园僻静的林荫间读书，却找不到在“绿斋”那般惬意的感觉了。

后来参加工作，重返县城，自然要去“绿斋”走走，也算旧地重游。一侧的山洞倒是修复了，里面真有了一尊菩萨，洞口修建了琉璃瓦覆盖的古色古香的垂花门。只是不见了那株历经八百年沧桑的古槐树，好不伤感。

结婚生子，人生的诸多烟火气息一步步消磨了我年轻时的朝气，可读书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窃喜的是，刚结婚那几年所住的平房东面是一座小山，山上满是栗子树。栗子林枝叶繁密，人迹罕至，又是一片难得的“绿斋”！

我常常早上携书进山入林，在一株粗壮的栗子树下置一平石，坐在石上读书。阳光在枝叶摇曳下支离破碎，在地上和书页间跳跃闪烁，林间的鸟儿叽喳可闻，真是妙极。

后来搬进了楼房，特意设计了一间小小的书房。舒适是舒适，可惜总缺少林荫树下读书的妙处。平房东面的小山，山上的栗子树林，常常引起我的回忆，很是不舍。

小小书房里的藏书琳琅满目，书柜里、桌上桌下，到处都堆满了书。在这里，我读了多少书，写了多少文字，发表了多少文章，都无从记忆了。可这二十多年里，我还是会常常想起林间树下读书的情景，真是向往不已。

一个周末，闲来无事，欣然前往当年居住的平房，想去一睹平房东面那座小山，看看山上栗子树下读书的“绿斋”雅室。平房还在，小山也是搬不走的，独独不见当年那片茂盛的栗子林。栗子树被主人铲掉，换成了樱桃树。樱桃树还未成林，黄土乱石到处都是，更让我失望的是，半个小山被铁丝网封住了，一只犬警惕地狂叫着。

我明白，那个曾经略带浪漫的阅读场所一去不复返了。伤感中，我想，在生活中不知不觉间被改变的东西太多，何止是读书的环境呢？于我而言，环境变了，读书的习惯还在，也算是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