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6日
曲修涛/口述 王锦远/整理
在昆嵛山主峰泰礴顶西南,群山环抱、绿树掩映中,坐落着一个300余户的小山村,名为曲家口。小村周围,自西至北至东呈马鞍形依次排列着骑马山、黑石口、阳石崮、黄莲口、庵夼、野夼、半石崮、东锅等傲然耸立千姿百态的山峰,群峰之下,一条叮咚作响、弯弯曲曲的小河自东向南环村而过,蜿蜒汇入村西的黄垒河中。
据《牟平县地名志》记载:曲家口原名西井子,1342年(元至正二年)建村,迄今已680余年。明万历年间(1573-1620),曲姓由黄县(今龙口市)白马庄迁此定居,遂更名为曲家口。
历经200余年的繁衍生息,至十九世纪初,曲家口已由当初的十几人发展成为一个拥有500余人的大村落。19世纪五六十年代,天下大乱,战火纷飞,胶东大地人心惶惶,出于自保,村里几户乡绅出面,本着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的原则,决议发动和组织全村人修城。随后,全体村民心往一起想、劲往一起出,携手并肩,流血流汗,不辞辛苦,大干苦干3个多月,终于在村子周围,自西向南向东建起了一道以砖石结构为主、长约6000米的城墙。
据村里老者介绍,城墙分为主城墙和辅城墙。主城墙建于村南,略呈西北-东南走向,西北起自西陡崖子山,绵延至东南南陡崖子山,全长约480米。墙基宽约8米,高约10米,墙内侧高约8米处则设有宽约2米的跑道,外侧则建有高约1.5米的垛口。墙石取自周围山中和村西黄垒河中的大块卵石,重者二三百斤,轻者二三十斤,全凭人力搬运。垛口青砖则由村民就地取材烧制而成。与所有的城墙同样,在城墙中段也设有一座高大威武的拱形城门,城门洞进深约12米,高约10米,宽约6米,在主城门两旁还设有两个小侧门,主要供人畜通行。而两扇高大的城门,则是用上好的红松圆木制作而成,在城门正面之上则镶满了无数的铁棘篱,在门扇的底部还装有两个可滑动的铁轮,以便城门开阖。
在主城墙的两侧,还依山势走向分别在山腰中建有两道辅城墙,西段自主城墙始蜿蜒至村西骑马山顶,长约2300米;东段自主城墙始延伸至村东山轱辘车山顶,长约3200米。两段辅墙的墙基宽约4米,高约2.5米,墙石皆取自周围山中。
蓝天丽日之下,远远望去,整个城墙巍然屹立,威武雄壮,宛如蛟龙,横卧于群山之下。
城墙建成后,在村里的统一组织下,村民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伙,或持枪或持刀,昼夜轮换值守于城门之下和城墙之上,时刻警惕着那些外来可能入侵之敌。或许是慑于城墙之坚,或许是撼于曲家口村全体村民同仇敌忾的英雄气概,自城墙建成之日后,整个村庄果然风平浪静,太平无事。
又过了近百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隆隆驶进了20世纪30年代初期。此时曲家口村中的城墙虽历经岁月风霜,依然完好无损,顶天立地,傲然挺立。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军向山东大举进犯,驻守牟平的国民党专员张骧伍弃城逃跑,侵占青岛的日军第五混战旅团一部3000余人于1938年2月3日占领烟台、福山,2月5日占领牟平。就在日军大举入侵之际,国民党党政军警大多不战而逃,而一些残余势力则躲到乡下山区,并打着抗日救国的旗号,纷纷拉起队伍建立武装,割据一方,并自称司令,一时间在胶东大地涌现出了二十几名“草头王”。
1939年2月19日,国民党杂牌军秦毓堂得悉曲家口村建有城墙堡垒,大喜过望,遂率部进驻曲家口。进村后,秦毓堂以抗日为名,无偿征调和组织包括曲家口在内周围几个村庄的村民,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将城墙进行维修加固,同时又在辅墙的骑马山、石榴夼、南陡崖子、官儿厅等几个主要山顶分别加修了炮楼和炮台,并安排专人值守。同时,又对村南城门进行了整修加固,并在城门上方正中书写上了“扬武镇”三个大字。
秦毓堂系山东东阿人,行伍出身,“中统”特务,1935年投靠张骧伍任营长。张骧伍西逃后,秦自称二十六旅,后又称苏鲁战区第六纵队,秦任司令,杨树国任副司令,下设8大处,辖下3个团,拥众3000余,武器装备较好。秦部占据曲家口后,除了加固城墙外,还在村东夼建有一处规模可观的兵工厂,可生产子弹、手榴弹和修理枪械等。
秦部在曲家口的所作所为,很快便被驻扎在烟台的日军侦悉,日军自然不能容忍秦部在自己占领的地盘内坐大,遂于1939年10月4日派出3架飞机,对曲家口村狂轰滥炸。两天后,日军派出便衣到曲家口村侦察,却发现曲家口村完好无损,日军甚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后经反复侦察,这才得知4日所炸的村庄原来不是曲家口,而是与曲家口一山之隔的占昌口村。原来,日军飞机在轰炸之前,经侦察得知,曲家口村有一棵二百多年的大槐树,于是日军飞行员便以此为标记。当日军飞行员驾机从烟台飞到占昌口村时,发现其村内也有一棵大槐树,于是便将占昌口村当成了曲家口村。
日军得悉实情后,恼羞成怒,4天后也就是8日凌晨(农历八月廿六),又组织800余名日伪军,在4架飞机的掩护下,气势汹汹直奔曲家口村而来,欲将秦部一网打尽。
日军自以为行动秘密,但还是被秦毓堂事先所派出的密探查知。秦自知难以抵挡日军的大举进攻,于是,便在日军进攻的当天,迅速率其主力南逃。日军见即将到口的肥羊——秦部已逃得无影无踪,遂将怒气全部撒在了无辜的村民身上,进村后即对曲家口村施行了臭名昭著的“三光政策”,烧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眨眼间,曲家口村便成了人间地狱,全村房屋几乎化为灰烬。据不完全统计:此次日军暴行,共烧毁房屋1521间,占村中所有房屋的91.35%,烧死9人,杀死11人,制造了震惊胶东的“曲家口惨案”。
日军的暴行,激起了曲家口村全体村民的强烈义愤,大家纷纷表示要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并下定决心要把日军从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惨案发生后的第三天,村民便纷纷要求参军抗日,他们或妻送夫,或母送儿,前后有40多人报名参军。
经过此番浩劫,曲家口村的城墙损毁严重,以致残缺不全,后又几经战火风雨,整个城墙也坍塌残破,面目全非,以至影踪难寻。如今,只有几段城墙的墙基仍在阳光下,默默地诉说着那些或悲壮或忧伤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