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卿

自从结婚以后，我便很少回老家干农活了，要知道以前我可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特别是下岗后，为生计奔波劳碌，像个陀螺似的，哪里还顾得上回家帮忙干农活？

如今退休了，自己打拼了十几年的小生意也稳定有赚头，便兴奋地发个朋友圈，扬言从此要放慢挣钱的脚步，学会享受慢生活。有朋友也退休了，她喜滋滋地说，现在是既有时间又有点小钱了，要不要约着一起出去转转？我回复说，可以可以。另外我还提前承诺大姐，今年秋天要抽空回去忙秋。

大姐和姐夫长我五岁，两人在北乡的老家侍弄十几亩果园，一年到头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忙碌着。我们曾劝大姐和姐夫不要侍弄那么多果园了，毕竟岁数大了，别累着。可大姐说，她和丈夫在村里已经算是最年轻的了，因为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做买卖了，有的果园荒芜了，让人看着不落忍，所以自己的果园不能扔了。大姐还说，她和丈夫只要种着地，就可以给我们几家提供一年四季的绿色瓜果蔬菜。

金秋到了，朋友相约，一起出去秋游吧。刚要出行，恰巧外甥女也发来邀请：“三姨，可有兴致来个两日游？车接车送，管吃管住，不需要花一分钱，临走还有高品质水果赠送。”知道她是故弄玄虚，但还是故意忙不迭地问：“上哪儿？好啊好啊。”“上俺家果园啊！”“开车不行，你应该弄个马户来接俺，才有诚意。”“还炖个又鸟给你吃。”我和外甥女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想着大姐的辛苦，我便果断地和朋友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出去转悠了。”“你呀，就是个财迷，钱是赚不完的，要知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和诗。”朋友显然有些不高兴。我赶紧解释：“我不是财迷，关键要回老家忙几天秋呢。”于是，处理一下手头的活，就奔回了老家。

大姐的果园里，红彤彤的大苹果压弯了枝头，随便找个角度拍一张，就美得无与伦比。一冲进果园，我就先咔嚓咔嚓拍上几张，然后叼上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还不忘喊上一嗓子：“好美的秋色啊。”姐夫噗嗤一声笑了，说：“累你半天，你就顾不上诗情画意了。”

一门心思要帮大姐多摘些苹果，所以我只赞美两句，就赶紧拐上篮子，戴上手套，一只手攥上专用剪子，说干就干。姐夫用梯子，爬高摘树头上的，我们负责摘树下面的。苹果要轻轻地从树上连果柄一起摘下（姐夫说没有了果柄，再好的苹果也就成了次果），苹果托在手里，用剪子把果柄轻轻剪去一截，这样就不怕有些长果柄扎着别的苹果了（一扎又成次果了），然后把苹果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再摘下一个。摘时千万不能手滑，苹果掉到地下，一跌也就完了。在树下转悠时，还要小心地避让苹果，有时干脆就跪着从树空中爬过去……篮子满了，就拐给大姐。大姐守着四五个苹果筐，把苹果按等级筛选好，这样避免了苹果多次倒腾……哎呀呀，半天下来，腰酸腿疼的，诗情画意真的所剩无几了。

有了我们的帮忙，一车苹果赶在午饭前就已搞定。大姐说：“走，今天回家吃饭了。”我不解：“平常难道你们不吃午饭吗？”“一忙起来谁顾得上吃饭啊，有时带点饭，在地里将就着饿不着就不错了。”

回到家，姐夫和我老公忙着卸苹果，我和大姐忙着做饭。急火火地吃了顿热饭，放下饭碗，又急匆匆上果园，接着重复一个个简单又细致的动作……

天黑了才收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看着黑黢黢的天，星星在眨巴着眼睛，我忍不住慨叹：“多少年没有好好欣赏一下老家的满天星星了。”“今晚坐院子里看一宿吧，管够。”大姐笑着说。

晚饭依然匆匆吃完，大姐把炕烧得滚热。姐夫说：“累了，俺早早睡了。明天早上，我们四点就出去把今天的一级果卖了。你们不用那么早起，可以多睡一会儿。”

搬了个马扎子到院子里，看看深邃的夜空，星星明亮又密集，一个个灵动地眨着眼，像久违的朋友在友好地问候，但腰间丝丝的酸痛，仿佛在随着星星的闪动频率，提醒我腰的存在，而且眼皮也忍不住地打架，一波一波袭来的困意，让我望星星的兴致也黯淡了下来。

我搬着马扎子回屋，趴到热烘烘的炕上，才八点多就躺下了，竟然没有了以往的辗转反侧，呼呼地就深睡了过去。

大姐和姐夫四点就起床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发动车，摸黑出去卖苹果了。尽管两人轻手轻脚不弄出大动静，但还是在关门时惊醒了我。看看漆黑的天，我很快也早早起床，烧火、做饭。快六点，两人还没回来，我就踩着一地薄霜上果园了。乡间的小路上，手扶车、拖拉机突突响着，果园里偶尔传出来低低的话语声以及苹果离开枝条的声音，轻微又清脆。原来大家早就忙活开了。

新一天的忙碌又重复上演了。

大姐回来后我问她：“这样没黑没白的日子要持续多久？”大姐答：“十几万斤苹果，怎么说也要二十几天。这大秋天，忙得啊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又累又高兴啊。”

忙了两天，姐夫说：“你们不大干农活，肯定不适应，回家后要歇好长时间啊。”

正如姐夫所言，我回家歇了好几天才感觉缓过来一些，赶紧把拍的几张苹果图片发到朋友圈，于是，下面一片赞。有人询问，这是去了哪个有诗意的地方？我一笑，没有一一回复。在他们眼里只有甜美和诗意，哪知道摘苹果的劳累啊！

秋天的美景处处皆是，秋天的收获却充满了辛劳，也充满了欢喜。经过这次短暂的忙秋，如果在诗意和忙秋之间选择，我更愿意去忙秋，在忙碌和欢喜中体会着生活的苦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