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6日
王才顺
农谚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宜。意思是小麦播种的最佳季节是秋分前后。每到这个时节,我就会想起生产队时期二哥拉耧种小麦的情景。
上世纪70年代,生产队种小麦都是人工拉耧播种。每年秋分前后,是农活最忙的时候,既要抢收,又要抢种。社员们先把成熟的玉米、花生、地瓜等作物及时收获起来,腾出来的土地要抓紧时间运上土杂肥,再用牲畜拉着犁具耕翻一遍,用耢刷平地面,接着就是播种小麦。
播种小麦用的农具叫耧,由一个耧斗、两根耧杆、两条耧脚组成。耧脚底部各套上一块三角铁,便于入地。实际操作需要两人,一人扶耧,一人拉耧。看似简单的一件普通农具,操作起来并不容易。播种时,先将麦种倒入耧斗,扶耧的人握住耧斗后面的一根横梁,拉耧的人用一根绳子斜套在肩膀上,两手握住耧杆,弓腰向前用力拉。
二哥完小毕业后,因家里人口多、劳力少,只能回生产队挣工分。因二哥能吃苦、肯出力,几年下来,生产队的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是庄稼地里的行家里手。有一年,在种小麦的紧要关口,队里拉耧的人突患急病,队长急得团团转。因为拉耧用的不光是力气,还要有灵气,能和扶耧的人配合默契,否则很难保证小麦播种均匀,苗全苗齐。就在队长犯难之际,二哥主动请缨:“让我试试吧。”队长问:“这可是个苦活、累活、技术活,你能干得了?”二哥说:“放心吧,没问题。”
第二天,二哥就和原成善大叔一人扛着耧、一人背着麦种下了地。原成善大叔先和二哥说了拉耧的要领,如两手握住左右耧杆,两腿绷直,身体前倾,迈步要稳,行走要直,要和扶耧的人动作相协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杆耧少说也有十多斤,耧斗里还要倒入二十斤麦种。两只耧脚插进土里,全靠人用力拉着前行。刚开始,还未耧上几垄,二哥就累得满头大汗,两个人的动作也不协调,更增加了拉耧的阻力。由于两腿发软,行走不成直线,耧出的麦畦弯曲不直,麦种播得也不均匀。干了一上午,耧了不到二亩麦子。
二哥是个不服输的人,要干的事情就一定得干好。傍晚,我放学回家,在院子里看到二哥手拿两根棍子放在腋下,苦练拉耧姿势,锻炼身体的灵活性和协调性。
没几天,二哥就熟练掌握了拉耧的技巧,和扶耧的人配合默契。因动作协调一致,也不用蛮力,只要扶耧的人不说歇歇,二哥从不说休息。他肩上总是搭一条毛巾用来擦汗,有时也把毛巾垫在肩膀上的绳子下面,减轻绳子勒肩的痛苦。
一个星期天,我跟二哥下地拾草,顺便看看二哥拉耧种麦。到了地头,二哥往耧斗里倒上麦种,原成善大叔说:“老三,过来试试拉耧,别只知道白面饽饽好吃,不知麦子来得不易。”我说:“好,不就使劲往前拉吗?”我两手扶住耧杆,二哥给我往肩上套上绳子。大叔说:“走。”我便用力往前拉。当时的第一感觉是沉,劲小了根本拉不动。因不得要领,两腿撇拉,走不了直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到地头,回头一看,麦畦弯弯曲曲,脚印像醉汉走路一样东一脚、西一脚。我懊恼地说:“大叔,不行就重耧一遍吧。”大叔故作认真地说:“重耧不就等于播两遍种,出苗后太密,麦子能长起来吗?”我急问:“那怎么办?”见我着急又无奈的样子,大叔“噗嗤”一声笑了,说:“我知道你拉不好耧,开始就把耧斗的出口堵上了,根本没播麦种,只是让你知道拉耧的滋味,知道你二哥拉耧种八十亩小麦不容易。”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也懂得了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等我们生产队小麦播种过半的时候,二哥已驾轻就熟,就是闭上眼睛拉耧几十米,耧出的麦畦也不打弯。遇到地里有小石头或玉米根等影响播种,他能快速弯腰拾起扔到地外而不耽误拉耧。一天,扶耧的人无意中说,两只胳膊摇摆的时间长了,酸痛得很。二哥说:“大叔,这样吧,明天你教教我扶耧,咱俩轮换着耧,也能缓解疲劳。”大叔同意了二哥的建议。扶耧时,二哥在左右摇摆耧斗的同时,还有意用力向前推动耧斗,以减轻大叔拉耧的阻力。由于他俩播种的小麦质量高,不光被大队树为样板,公社还组织大队书记、生产队长到我们生产队开过现场会。
二哥在村里干了三年活,我们生产小队每年的小麦播种任务都由他和大叔来完成。他俩播种的小麦用种合理适量,苗全苗旺,产量在全村最高。二哥在村里的表现受到全村人的赞扬。有一年,县农村信用社到我村招工,大队书记首先推荐了二哥。这样,二哥恋恋不舍地离开家乡,到公社当了一名信贷员,后来又被提拔为招城镇信用社主任。
退休后,二哥还是闲不住,在他居住的西山脚下,开了二分荒废的闲地,种上地瓜、花生,每年的收获自给有余。他说,人老了不能闲着,动则进,不动则废,适量干点活,对身体有好处。
有一年回老家,二哥见到当年和他一起种麦的大叔,打趣地说:“大叔,我俩现在下地拉耧种麦还行不行了?”大叔一脸认真地说:“怎么不行,当年我俩用过的那杆耧,生产队解散时队长让我保管着,现在还放在我的闲屋里,等明年种麦子时,你还回来拉耧,把我家那二亩责任田种上麦子。”两人相互击掌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