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璞

我的姥姥家在莱州市西程郭庄村（简称西程村）的沟东崖。一条河沟把西程村的一小部分住户分割开来，这沟东部分的居民区俗称沟东崖。

可别小看这条河沟，它颇有来头，是朱旺河上游的一个支流。它源自东程村南岭，水经过草市沟流向西北，经过西程村，过烟潍公路一路向西，在碾头村西与淇水河汇合，在朱旺村西流入莱州湾，最宽处达二十几米。这河沟暴雨时浊流翻滚，汹涌澎湃，无雨时则是沙沟，是大车道。

沟东崖是正方形聚落，主要街道呈丁字形，东西街为一横，南北街为一竖，丁字交会处有一间小关帝庙，内塑关羽坐像和关平、周仓的站像，空间很小，只能站四五个人。这里是村居的中心，人们常在这里聚集，拉呱消闲。居民30多户，于、史、王、周等姓氏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村庄历史久远

据《莱州市地名志》（1996年版）载：“明洪武二年，程姓由四川迁此立村。因属沙丘城（传说为殷商时所筑，遗址在此处东北）外围村庄，驻有军队，故得名程郭，清初村庄扩大，分为两村，该村在西，称西程。”有的资料上把程郭标注为“城郭”。

沙丘城在程郭两村东北，苏郭河东岸，歇山以西，距程郭大约五里，当地人称那里为“古城破”。老人常说，那里是凤凰落过的地方，流传着许多故事。诸如：那里是“秦始皇驾崩处”；“九方皋求马处”，等等，听起来让人神往。我和小伙伴们曾去看过，那里满坡庄稼，只看到一段东城墙的石基。当地人说，曾看到一些石人、石兽的残骸。由于古城文化的存在，东程村历来是周围村庄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是历届区、乡、镇政府的驻地。

姥姥家是贫农，家有三间茅草屋和三亩田地。姥爷年轻时曾在北京做工，后回老家务农。姥姥去世早，我没见过。舅舅在牡丹江做工，舅母是个忠厚老实的家庭妇女，表弟比我小两岁，后来又添了两个表妹。姥爷一边种地，一边做火烧卖，一家人勤劳和谐，各尽所能。

我和母亲有时在姥爷家住几天，母亲也帮姥爷推磨，做火烧，姥爷很疼爱我和弟弟，瓤子火烧、糖火烧，我俩随便吃，他赶集回来，还会带给我俩一些点心和糖果。我和表弟虽然也能帮做一些辅助性劳动，但主要是玩，玩出花样，玩得开心。舅母和母亲共同劳作，任劳任怨，配合默契。全家人衣食无忧。

那些花儿、鸟儿、蜻蜓和杏

沟东崖是一个自然生态平衡、环境优美的村庄。村南、村西有河沟，雨季流水潺潺，空气清新；村北有一个东西长约100米的大水湾，四季有水，给人们生活带来方便。沟崖和湾边长满杂草和树木。高大的乔木有杨树、柳树、榆树，刺槐、臭椿、梧桐、构树、栾树等，绿树成荫，四季有花——冬季有冰花、雾凇。喜鹊、斑鸠在树上筑巢，繁育后代。清晨，喜鹊“喳喳”，叫得人喜眉笑眼。斑鸠“咕嘟”，寻找同伴，人也为它着急。晚上，乌鸦归林，“哇哇”之音令人讨厌。夏季蝉声连片，吵得人心烦。连车子（学名雀莺）也常和喜鹊吵架，它想占喜鹊的窝，食其幼鸟，令人气愤。

沟崖上还有许多灌木和花卉，如荆、棘、拓、连翘、蔷薇、棉槐、公道老、金雀、黄刺玫等。虽然杂乱丛生，但是各有章法，周而复始，年年萌发，开花结籽，生机勃勃。树丛里，候鸟也不少，有画眉、黄雀、啄木鸟、小鬼蛋、三道眉等。它们常在树丛里飞翔跳跃，唱歌鸣叫。有的还在树上筑巢，孵出小鸟。幸运的话，我和表弟还会掏得鸟蛋和捉到雏鸟。

树木多，昆虫也会和谐共生。蚂蚱、蝈蝈、螳螂、蜻蜓、蟋蟀、天牛、蜘蛛等，种类繁多，各有情趣。我们也经常捉到它们，有的玩弄，如雄蝈蝈，可以养到冬天，听它叫声。螳螂，把它放在蚊帐里，看它怎样捉苍蝇。捉到蜻蜓，把它的尾部插上一根细草梗，它会直冲云天飞去。有的食之，如知了狗、雌蝈蝈（俗名大肚）、螵蛸（螳螂之卵）。有的喂鸡喂猫，如蚂蚱、知了、天牛等。

村内住户较少，空闲地儿多，栽植的果树、花卉也多。有的是杏树、桃树、梨树、石榴、葡萄、无花果、花红，有的是葫芦、吊瓜、丝瓜，较大的花卉有合欢、木槿、金银花、凌霄、蔷薇、紫藤，低矮的有月季花、地瓜花（大丽菊）、光光花（蜀菊）、美人蕉、桂花、迎春、连翘、牡丹、芍药等。

花草树木多，环境美，空气新。春夏季鲜花盛开，五彩缤纷，多姿多彩，香气袭人。夏天绿树成荫，防暑降温，乘凉有地，休憩宜人。果树丰收了，杏儿黄、桃子红、梨儿香、枣儿脆、葡萄紫，无花果、石榴开口笑，人们自种自收，自食其果，大饱口福。有的人家还出售换钱，贴补家用。

姥姥家屋前屋后各有一棵无核枣树，是全村的稀有品种，是姥爷从北京回来时在沧州带回的树苗。年年结枣好多，人们争着品尝，枣晒干后，可以吃到冬季。

天井里有两墩石榴，每墩有四五棵，是酸石榴。每年结果四五十个。也可留到冬春吃。母亲在霜降前，特地留几个不摘，外面用布包起来，待到霜降以后再吃，酸度小了，甜度大了，格外好吃。

屋后地头上，还有三棵杏树，中间一棵是尊杏（核仁不苦），树大，结杏多。两边的是苦杏，口味不如尊杏。每年杏子熟了，姥爷都会打下来拿到集上去卖。我和表弟专捡熟透的吃，又烂又甜。怎么样摘熟透的？一不上树，二不用竿子打，我俩用脚踢树干，把烂杏震下来，再放到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凉水里，洗一洗，吃起来又香、又甜、又凉，真是解暑美味。

帮姥爷养金鱼

姥爷爱养金鱼，一是爱好，二是卖钱，三为送人。他把金鱼分等级养在天井的几个大瓷缸里，其中有产卵缸、小鱼缸、中型鱼缸、成年鱼缸。成年鱼缸里的鱼品种很多，我只记得有“大红袍”“虎头”“狮子头”“小泡眼”等等。它们的身体颜色经常变化，有全红的、全黑的、红白相间的、红黑相间的。每个缸里都有一些水草，人们叫它“水松”，学名金鱼藻。

我和表弟帮姥爷做三件事。第一，看着金鱼产卵。雌鱼在前面游着产卵，雄鱼在后面追着排精，受精卵附在缸壁上或水草上。鱼产完卵，我俩就把大鱼捞出来，放回大鱼缸里。第二，捞鱼食。金鱼喜欢的饵料是红虫子，学名水蚤，姥爷家屋后的大水湾里有。它迎着朝阳，浮在水面上，呈红色，一片一片的。我俩站在湾边，用蚊帐布缝成的口袋绑在竹竿上去捞，不一会就会捞上半袋子，拿回家放在水盆里养着，再用小撮子捞进鱼缸里。鱼儿都来抢食，一口一口地囫囵吞下去。第三是给水缸换水，多日后需换新水，先把鱼捞在盆里，把水舀出来浇树浇花，或者倒在茅坑里，再把备用水舀进去。鱼水要温和，决不能用刚取上来的井水。

我俩帮姥爷养金鱼，不仅有趣味，还学到了一些知识和技能，很有意义。

在湾里洗澡和滑冰

姥爷家屋后的水湾，东西长约100米，南北宽约20米，最深处约3米。雨季活水更替，其他季节为死水，无鱼虾蟹，只有红虫子（水蚤）浮游水面，一片一片的。担杖勾（水黾）漂浮在水面上，腿细长，跑得很快，旋（龙虱）通体黑色，常在水面旋转。

大水湾西头是进水口，水较浅，有人在那儿洗衣服，初学游泳者多在那里学狗扒，会游者则在深水中自由泳、仰泳、潜泳等。我和表弟先在湾口学会了狗扒，然后再到深水中去游，但我们还是小心谨慎，因为我们还不成手。你别小看这水湾，它可是西程村仅有的一处夏季嬉水之地。

冬季，水湾表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人在上面行走、跑跳都没问题。小伙伴们都在冰上打滑擦（方言，即溜冰、滑冰）。我们排着长队，依次跑动起来，双脚叉开，双臂展开，调节身体平衡，一溜就是20来米，然后再一个跟着一个从原路滑回来。一会儿，我和表弟就热得满头大汗，摘掉帽子，脱下外套，开心极了。

还有小朋友在冰面上抽尜尜（gá） （即陀螺）。鞭子挥得嘎嘎响，进行比赛，各抽一鞭子，看谁的尜尜转得时间久。或抽着尜尜前行，看谁先到达指定的终点。他们也玩得满头冒汗，兴高采烈。

大自然真是神奇，给你造个大水湾，夏天冬天都有用，真是难得啊！

孩子们玩的花样真多

沟东崖的孩子们玩的花样很多，大多是祖辈们传下来的传统民间游戏，如：下五车（读ju）、踢毽子、跳绳、顶拐、打瓦、打弹弓、弹玻璃球、弹杏骨等。这些我们村的小朋友也会玩，另外还有我们村没有的。

比如玩泥巴。泥巴是大水湾赐予的得天独厚的资源，湾边有许多沉积的泥巴，乌黑乌黑，又软又细，没有沙子，有点腐殖质的味道。我们挖回来，做泥人、泥动物，还做“摔娃娃”比赛的游戏，即做一个大口薄底的泥碗，托在手掌上，唱着儿歌：“东北风，西北风，我的娃娃最好听，一摔一个大窟窿。”其他小朋友也随着同一节奏唱着反调：“东北风，西北风，你的娃娃不好听，一摔一个大泥饼。”倘若泥碗的口径大、碗底薄，用力大，摔得正，碗底就会爆破成一个大洞，其他小朋友就得给庄家与破洞大小相同的泥饼。

最有趣的是，大孩子教我们做“小鸡压碾”——用泥巴做一个15厘米高的圆锥体，顶端嵌上一根缝衣针或是长而直的棘针。再做两个大小重量相同的泥小鸡，插在一根高秫秸的细篾的两端。怎样才能保证两只小鸡的重量相同呢？用一个瓶盖，装两次泥巴，它们的重量就相同了。两者晒干后，把高粱篾中心轻轻地放在针尖上，调节好平衡，轻轻一推，两只小鸡就你追我赶转动起来。（如附图①）小朋友们欢悦地鼓掌，唱起了儿歌：“小鸡、小鸡快压碾，压下米来吃干饭。”两只小鸡压碾，你追我赶，不停地旋转，犹如日出日落，光阴似箭。这一童年情趣，令人难忘，如在眼前。

射箭。射箭的弓和箭都是我们自制的。弓是用柔软有弹性的树枝条做成的，最好是石榴树、拓树、榆树、柳树的枝条，两端拴上细绳做弓弦。箭是用细的高粱穗的秸秆做的，为了加大重量，把前头粘上一点黑膏药，或者是多年的罐子上的油灰。我们比赛，一比射得准，二比射得远。我和表弟的弓是石榴条子的，弓好，赢得多，大家都羡慕。我还把这个游戏带回了村里，让俺村的小朋友也玩这个游戏。

滚铁环，也叫推铁环。（如附图②）每人准备一个铁环，多是旧器具上拆卸下来的铁箍，如水筲的底箍。再准备一个扶手，简陋的是用高粱秸绑成的长等腰三角形，或者用铁条制成的钩子，玩法是：在平坦的地面上，把铁环推起来向前滚动，然后用扶手在环后边助推加力，使环继续前进。用力大，铁环的速度快；反之，则环慢。我们推着自己的铁环，沿着田间小路，能跑出去二三里路。没有铁环的小朋友，也空手在后面跑。我们还进行比赛。一是看在等距离内，谁的环不倒，最快到达终点。二是在等距离内，看谁的环不倒而最慢到达终点。这个游戏活动量大，技巧和协调性强，很有锻炼价值。我也把这个活动带回到村里和小朋友一起玩。

我在姥爷家的童年生活是幸福快乐的，在大人们的教诲下，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沐浴着阳光春风成长，我至今难忘那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