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良

父亲种了二分谷子，狗尾巴般的谷穗一长出来，就被好眼神儿的麻雀给盯上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呼啦啦地飞来了。见谷子被麻雀啄食，父亲在路边捡到一个废弃的塑料假人，然后倒腾出一身不穿的旧衣裳给假人套上，回头就插进了谷子地里。父亲知道假人作用不大，但如果不在谷子地里弄上个假人，父亲就感觉少点什么，好像挺对不住这片谷子似的。

人岁数大了，有时候也耍小孩子脾气，父亲伸开双臂站在谷子地里一动不动，想试探试探麻雀们的反应。我想，如果能有一两只落到他的肩膀上，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呀。可是麻雀们往假人身上落，没有一只肯落到他的身上，父亲伸着双臂感觉累了，就很气馁地走出谷子地，他仿佛能听见麻雀们七嘴八舌的取笑声。父亲说：“你们这些小东西，给我等着！”

父亲赶集买回来很大一张防雀网，网眼很小很细密，他去地里用棍子撑着，把二分谷子都给罩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给谷子罩上了蚊帐似的。不过，即使防范再严密，总是会有那么一两只淘气的麻雀钻进谷子地里。父亲看见了，就把网掀开一面，用棍子轻轻拍打着，将钻进去的麻雀给赶出去。路人说：“抓住麻雀烧烧吃可香了。”父亲就摇头：“唉，怎么能这样做呢？”

被网罩住的谷子好像断了麻雀们的念想，再也没见到麻雀飞来。地里没有杂草生长需要去锄了，也没有害虫祸害庄稼需要去捉了……天高云淡，只剩下明亮亮的秋阳高高地照耀着，清凉凉的小西北风徐徐地刮着，什么也不用特意去干，什么也不用特意去想，只等着沉甸甸的谷穗成熟就行了。秋野静悄悄，父亲背着手逡巡在谷子地旁，却感觉少了点什么。

于是，当某处防雀网破了，父亲并不急着去修补，围着地边转悠一会儿，弯腰拾起一块土坷垃悠悠地丢过去，就会“扑棱”一下惊起几只偷嘴的麻雀，叫嚷着飞走了。父亲常念叨：为人不能太吝啬，种出的庄稼无论收成如何，都应该分出一点儿来，哪怕是鸟兽，哪怕是泥土。这样想着，父亲就感觉自己也是一束沉甸甸的谷穗，安静地长在谷子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