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永

老烟台（现芝罘区）南山北海，冬天来自北方的寒冷气流毫无阻挡地沿着海面直扑陆地，北风呼啸、大雪飘飘的日子很常见。我小时候最怕过冬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脸和手冻得通红，真想回家暖和暖和，可是家里只有我奶奶屋里生着一个炉子。那时家家户户都是烧炕炉子，即把炉子通到炕里，虽然能热乎炕，室内温度却不高。赶上反风的日子，风把浓烟一股股倒向屋子，炉子根本不热。

我单住4个多平方米的小厢屋，原来是放杂物的，在我考上中学那个暑假改造成小书屋兼卧室。尽管平日看书、学习都很方便，但冬天很难过，门是户枢式的老街门改的，门两侧和中间的缝都有近一厘米宽，有时清晨起床后屋里一层雪，开门一看院子，才知夜里下雪了。我花二分钱买墨水片泡的红、蓝两瓶钢笔水，也全都结冰了。那时想，假如全家生一个炉子三个房间都暖和该多好啊！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物理课的热学激发了我对改善冬季取暖的兴趣。课本上有计算热量的公式和供热系统的原理图，我对热学这一章学起来特别用功。尽管课本上的知识已掌握，可仍然只能纸上谈兵。在上个世纪60年代，暖气片、镀锌钢管、一批连接管件、简易水暖小锅炉这些材料无一不是计划分配的物资，有钱都买不到，“一炉暖三室”的梦想也自然而然中断了。

1979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劲吹，烟台的基建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很多单位的冬季取暖设备不断更新，新式散热效率更高的单片式暖气片淘汰了铸铁做的大六零暖气片。而且，废旧钢铁回收不再列入计划，各单位可以按废铁价自行处理那些被撤换下来的铸铁暖气片。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利用旧暖气片取暖的办法，也就是自己安装“土暖气”。一时间旧暖气片成为抢手货，要托人才能买到。我提前酝酿，一下子买足了三个房间所需的旧暖气片和拆下来的管件及管子。我和妻子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先用钢丝刷子和纱布把旧暖气片上的铁锈清理干净，然后再刷上底漆，这样待土暖气安好后，再刷一遍银粉漆就和新的一样了。不久，我又花10元钱买到了一个用于安装土暖气的夹层炉子。

材料准备就绪，我利用星期天借了一台水管割丝机，请了一个师傅帮忙指导，不到一上午土暖气就安装完毕，加上水之后，各个接头均不漏水。下午，我就迫不及待地将土暖气点火运行。记得那天反风，炉子不好烧，浓烟一股股地从炉子里倒向室内。恰好那天朋友老杨来我家玩，他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说农村砌的炕都有一个“燕窝”，可以防止烟倒灌。他熟练地掀开靠近凫炱（胶东方言，即烟囱）的那块石板，在炕洞里用几片大瓦砌了一个像倒扣的“簸箕”一样的构件，就是所谓的“燕窝”。还别说，真好用，反风时风就被“燕窝”挡住了，炉子再没有反风。

可是，炉子依然不旺，暖气片的温度上不去。我反复检查思考，确信暖气片和管路的安装没有问题，老杨砌的炕也没有问题，那就应该是凫炱的问题。朋友老初是个瓦匠，技艺精湛、乐于助人，他闻讯赶来，拿着根一人多高的细铁棍，径直上了我家五楼的平顶叮叮当当检查一番。他说，你这个楼是子母凫炱，五楼的凫炱下面是单立的，太矮所以抽力不够、炉子不旺。老初有办法，他找了十几块砖和半袋水泥，把我的烟囱从大烟囱中分离出来了，上面又加了一截小烟囱。这么三下五除二一倒腾，炉子果真烧得呼呼的，暖气片热了，家也挺暖和，“一炉暖三室”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芝罘区开始推广集体供暖，这不仅省去了家家户户扛煤、扛黄泥等繁重的体力劳动，更重要的是彻底杜绝了因烧炉子引发的一氧化碳中毒事故。土暖气，也就此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