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雪松

父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一生勤俭节约，诚实本分，从不算计别人。在生活中，父亲任劳任怨，不管日子多么艰苦，遇到多不顺心的事，他从不抱怨，更不乱发脾气。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从没大声呵斥过我和姐姐，更没舍得打我们一下。

父亲生于1944年，他小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挨饿是记忆中最难忘的事。在我童年时，农村还处于生产队时期，粮食产量低，玉米饼子和粗粮是餐桌上的主食，细粮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配着玉米饼子下饭的就是咸菜疙瘩，那时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有一口大咸菜缸，里面用一层一层的粗盐粒子腌着满满一缸白菜叶子、萝卜缨子、胡萝卜、萝卜、芥菜等。

为了增加营养，家里每隔几天就会在大锅里熬一顿菜，熬菜用的是猪大油，里面还会漂着一些炼完肥肉剩下的脂渣，可香了。菜出锅时，母亲用铲子把菜盛到一个大盆里，再用勺子把锅里的菜汤舀干净，我和姐姐就会每人盛上一大碗，吃得津津有味。

父亲最后一个上桌吃饭，他的碗里满满的都是漂着油花的东西。“那是什么？”我有些好奇。父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看着很享受的样子：“这是我特制的高汤。”“什么是高汤，好喝吗？让我也尝一口！”说着我就伸手去抢。父亲赶忙避开：“这高汤呀，就是营养价值高的汤，只有大人喝才有效，小孩子等长高了以后才能喝。”“我不信，你骗我，让我尝一口。”我好奇，缠着父亲连连央求，见拗不过我，父亲只得把碗伸过来。

“只能尝一小口。”父亲的手紧紧地捏着碗。我慢慢把嘴凑到碗前，猛地吸了一大口。“这是什么呀！味道一点也不好，清汤寡水的。”我咳嗽了几声，差点呛着，喝到嘴里的“高汤”吐到地上一大半。

“我说吧，小孩子不能喝。”父亲没有再解释，几口把碗里的“高汤”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一抹嘴，和我们一样，盛上一碗菜，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每次家里用大锅熬菜的时候，父亲都会有一碗特制的“高汤”。终于在一次熬菜时，我没有急着吃，两眼偷偷观察着父亲，只见他让母亲把一大盆熬好的菜端到桌子上，嘱咐我们快吃，自己却用水瓢舀了一些水，顺着锅沿转一圈均匀地润下去，然后用菜勺盛进碗里。还没等父亲转过身，我便一下扑了过去，紧紧地拽住父亲的手臂，“高汤”洒了一锅台。“这不就是涮锅水吗？”我哭得泣不成声。

“这怎么能是涮锅水？里面有不少油呢，咱是庄稼人，不能眼睁睁看着浪费掉吧。”父亲用手擦了一下我的眼泪，厚厚的手掌满是老茧。“男子汉了，别动不动就哭，多大点事儿。”“都快坐下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到地里干活呢。”母亲赶忙打着圆场。我看着母亲，眼前又出现了家里偶尔吃鱼时，母亲总是抢着吃鱼头，把鱼肉让给我们吃的画面，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句话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含义。父亲的这碗“高汤”，折射出了那代人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任劳任怨却决不向命运低头的优秀品质。在父亲的影响下，我和女儿都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不只是在饭桌上要“光盘”，穿的用的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都会时时注意量力而行，决不过度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