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11日
丛朋地
初秋的午后,湛蓝的天空,飘过朵朵皎洁的白云。我坐在河边槐树的斑斑树荫里,任一朵云把我带入对姥姥的思念里。
喜欢看云,因为我姥姥的名字就叫陶化云,她是一位普通的农村老人。除了曾在上世纪60年代闯关东到过黑龙江以外,再没离开过生活的这个村子,死后也埋葬在了劳作一辈子的黄土里。姥姥这一辈子是辛劳的,她和姥爷把四男两女六个孩子拉扯大。记得她老人家夏天时常穿着老式短袖衬褂,冬天习惯穿上一层又一层的粗布大褂和棉袄,却没有裹脚,干活利索,干净整洁。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她老人家把这个大家庭里里外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条,加上姥爷做点小生意,家里虽说不上富裕,却也能吃得饱穿得暖。
姥爷在65岁的时候去世了,姥姥独自撑起了这个家,日子过得极其艰辛,一块钱能掰成好几瓣花,衣服上缝有不少的补丁。
我上了小学以后,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骑着自行车去姥姥家,拿着我娘准备的鸡蛋、韭菜、烧饼、大米等等。我们村和姥姥村是邻村,相距三里地,天气好的时候,从我们村口都能望见姥姥的村子。睡觉前,姥姥总是提前铺好我最喜欢的洋布被,被窝里还放上热水瓶。那时的热水瓶是从村卫生室跟人要的输液瓶,玻璃的,用脚蹬着它能睡个美美的好觉。老人家做的饭,孩子们也都爱吃。春天,她包的肉蛋饺子,满口留香,一口一个;夏天,她炒的长豆角,比肉都香;秋天,她把放硬了的月饼熥软了吃,别有一番滋味;冬天,她像变戏法似地包出了槐花馅的包子,味道美极了。姥姥总是用她的勤劳、智慧、豁达,把平淡的生活调剂得有滋有味,我们乐享其中。
她老人家从不和人争执,和邻居们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有时宁愿自己吃点亏。小时候,我和表哥跟别人打架,无论谁的错,她都是先让我们跟别人道歉,她老人家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说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那时候,我对姥姥的做法不理解,长大了才明白,姥姥这是大智慧,正人先正己,要懂得吃亏是福。在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家生活条件不好,办喜宴手头不宽裕,姥姥在喜宴前一天晚上,趁着夜色悄悄地送来了五十多个鸡蛋还有红糖。这件事,我爸常跟我提起。
2012年,我毕业后到烟台工作,回家的次数逐渐少了,有了女儿和儿子后,工作生活更觉忙碌,接连几年都没有回家过年。五年前的国庆节,我和孩子们一起回了趟老家,去看了姥姥。那天,在姥姥家,我们烀了肘子、炸了带鱼、煮了羊汤……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边吃边聊,她很开心。那是我和姥姥的最后一次见面,她老人家驼着背拄着拐杖,在门口向我们挥手的画面,已经凝固在我的脑海里。
上次回老家,去了趟姥姥住过的老宅,她老人家用的那把锁已锈迹斑斑,那棵枣树也受尽了寂寞。我曾添过柴、烧过锅的厨房坍塌了,姥姥每天清扫的院子变得杂草丛生,这里的一切,已没有了姥姥的影子,没有了一家人曾经的欢声笑语。我在老宅门口伫立了许久,心中满是歉疚:若在姥姥生前能多回去几次、多陪陪她,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