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10日
刘卿
刘玉泉是我的堂哥,他排行老二,我打小就喜欢二哥长二哥短地叫他。他是我的小学校长兼数学老师。
二哥常常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是很多学生眼中的严师,再调皮捣蛋的孩子见了二哥都是一副老鼠见猫的样子。我倒是不怎么怕他,他也从未训过我,大概是因为我乖巧,学习又很好吧。但二哥也强调说了,在学校里不许喊他二哥,要喊老师,回家后可以喊二哥也可以喊老师。
直到那天午睡后,作为学习委员的我去办公室拿全班的作业本,我看到二哥正在训斥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他暴跳如雷地吼着,那几个男生垂着头,蔫头耷脑的……我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几分尴尬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从二哥的训斥中,我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几个男生趁午睡时间偷偷溜到学校后面的水库洗澡,幸好二哥不午休,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巡查,发现少了人,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一路追到水库,结果看到一个男生正在水中扑腾着上下沉浮。要是他再晚去一会儿,想想都后怕。我也愤愤地想:“活该挨批评,活该!”
第二天,我再去办公室,又遇上去水库洗澡差点丢命的那位男同学的妈妈,她正对二哥说:“你训得对,这个孩子就是皮痒欠收拾。”二哥却直摆手。
为此,二哥再次让全校每个学生认认真真地写安全保证书,还说必须让家长签名后再上交。于是我在保证书的基础上又加写了内容,就等着妈妈散工后签名。没想到那天妈妈摸黑才散工,第二天又早早出工了。我上学走到半路时才想起来家长签名这事,便一溜烟跑回家,问奶奶知不知道妈妈在哪儿干活,又一路找去,让妈妈过目、签字,妈妈摸摸我的头说:“傻孩子,快去上学吧。”
等我跑回学校时,二哥已经开始上课了。他阴沉着脸,对我怯怯的“报告”声充耳不闻,我只好鼓起勇气大声喊:“报告!”二哥停下讲课问:“怎么迟到了?”
我小声说:“我忘了让妈妈签名,特意跑到地里找她签的……”我听到教室里霎时一片轻轻的笑声。二哥依然沉着脸:“进来吧,继续上课。”下课时,二哥没有立马走出教室,他说:“我要表扬一名同学,今天刘卿虽然迟到了,但她不弄虚作假,说让家长签名,就一定让家长签名,刚才你们偷笑的人里面,有没有自己模仿家长签名的?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所以我要郑重地表扬她,做人一定要诚实,一定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老师让你们写保证书不是做样子,而是要你们把安全这件事牢牢记住……”
那一次,我带头使劲地鼓掌。
还有一次,我和几名同学去乡里参加作文比赛。因为那时一个老师带一个班级,抽不出空来,所以我们几个参赛的同学只能自己去,反正也就三四里路远。临走时,二哥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一番,又让我把他的作业帮忙捎到乡教委。我吃惊地问:“老师也有作业吗?”“我只是高中毕业,所以现在要参加教委的培训,多学习才能好好教你们啊。”二哥作业本上的名字写得工工整整的。路上我偷偷翻了一下二哥的作业,虽然看不懂,但书写得工工整整,想想自己的作业,时常潦潦草草的,顿时觉得脸红,对他更加敬佩了。从此以后,每每学习时想偷懒,就会想到二哥。我学习一直不错,就是得益于二哥这个好榜样。
后来,二哥第一批民办教师转正了,除了他有响当当的口碑外,还有他真材实料的一叠函授证书。妈妈说,二哥要是能赶上考大学的机会,指定能上大学。
二哥退休后,陪着二嫂继续种地。每次回老家见到他,我都亲热地喊:“二哥。”他也笑容满面地回应:“三妹。”没有了当年的严厉,更像一个慈爱的大哥哥。
有一次我问他:“二哥,咋不随侄子去城里生活?”他说:“一辈子在村里教书、种地,习惯了,何况你大妈快九十岁了,我老丈人年纪也大了,他们身边离不开人啊。”
有一天我翻阅本地报纸时,看到上面有二哥熟悉的面孔,我一点也不惊讶。二哥这一次是作为好女婿被报道的。一组照片中,有二哥给百岁老岳父理发的、有陪老人聊天的……虽然二嫂兄弟姊妹五六个,但有的身体有病,有的在大都市居住,老人不乐意去,结果是老人基本上一直由二哥二嫂赡养。二哥也不计较,大度地说:“我退休了,有空有钱,身体又好,多照顾一下是应该的。”就这样,二哥一边和大哥照顾自己的老妈,一边照顾着百岁的老丈人。正是有了二哥二嫂的细心照料,两个老人一个安度到九十多岁,一个活到了一百零四岁。
村里留守的老人越来越多。二哥家旁边的两户老人的儿女都在外面讨生活,老人在家度日。二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每包饺子擀面条都让二嫂多做些,让邻居老人也吃上。当然,老人家里的大活小活,二哥也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忙。
村里人只要提起二哥,都竖大拇指说,人家不愧为老师,有知识有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