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玉华

人到中年，内心不知不觉被乡愁点燃，顺着秋天的纹路，来到橘红的黄昏。微弱的路灯，照亮我无法忘却的童年时光。沿着福山县府街走一走，那里曾经有上世纪50年代的东礼堂，有70年代的灯光篮球场，再回忆一下80年代的旱冰场，还有县府街对面老味道的小吃。老街的一切仿佛又复活了，拉上一段童年的二胡，裹挟着心跳叩开一扇扇记忆的门。

只身走在老街上，重温曾经的岁月，县府街的文化氛围一直特别浓厚。1955年，在县政府东面，建造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大礼堂，叫东礼堂。小时候去看戏，好奇心驱使我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礼堂屋顶是吊脚飞檐结构，南大门是正门，从那里进去看演出，东西两侧各有两个侧门，便于散场疏导人流。从外面看，礼堂北面后台还有个北门，是嘉宾和演员出入的大门。礼堂内部的布局我还隐约记得，一排排长条椅子东西分为三大排，南北三个过道，一排至少能坐三四十人，从北到南至少有四五十排，楼上南北走向也有十几排座位。特别是古装戏开演，台上灯光闪烁，现场极为壮观，每一次演出，幕布变着花样拉开。

东礼堂建好之后，政府开会作报告，外地剧团来演出都在那里。1971年，福山县成立了文艺宣传队，作为城中村的东北关也不甘落后，文艺骨干就输送了好几位。扮演老生、青衣的都是东北关村民，其中有一位琴师离我家不远，只要东礼堂有演出，她就会告诉我的戏迷奶奶。闲暇的时候，奶奶会哼两句京腔吕剧，很享受的样子。

跑腿买票，就成为我分内的活。说实话，排队买票这个活挺折磨人的，票有内部票和出售票，出售票没啥好位置，数量也不多。有时好不容易排到售票窗口，票却售完了，急得我直跺脚哭鼻子。有好心的婶婶看到我伤心的样子，不忍心就转让一张给我。

晚上去看戏，更是让人激动不已。特别是夏天的晚上，戏没开始上演，东礼堂门口已是人声鼎沸。大人们急切的呼儿唤女声、口哨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槐树上的知了声，一曲天然的交响乐在夜幕下此起彼伏。

长长的队伍在礼堂大铁门外等候着，大人们牵儿拉女依次排队等着检票，调皮的小孩子会挣脱大人的手，互相挑逗玩乐。那些没有票的小孩子会跟着溜门缝，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如果混进去到里面也蛮遭罪的，在开演前还会查一次票，没票的小孩子只好蹲在大人椅子底下，看的戏也是半半截截的。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挺美的。

由于城市发展的需求，东礼堂在上世纪80年代初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古色古香的老礼堂成为老福山人永久的回忆。

偌大的灯光篮球场也早已消失，但那个地方我永远难以忘怀。它位于福山县政府斜对面，球场里东南北三面环绕七层梯形台阶，围墙是高达3.7米的石墙，对于1964年的福山来说，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据记载，1973年，全国中学生篮球赛烟台分赛区就在福山灯光篮球场举行比赛。为了迎接这次大赛，各个公社积极配合援建，用了二十天的时间，便在原基础上完成了扩建。增建露天看台，并开通南北两门，增设售票处，整个场地重新规划完善。改建后的球场面积达到1200多平方米，可容纳观众2500人。上世纪70年代，夜幕下的灯光篮球场，是老福山一道亮丽的风景。

上世纪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初，改建后的灯光篮球场也是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县级篮球赛、田径赛多次在这里举办。上小学四五年级时，我们学校没有操场，体育老师带队来这里练习四百米接力跑。

球场不仅举办各类体育比赛，还多次放映过露天电影，沸腾的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特别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彩色故事片《侦察兵》，在篮球场播放过数次。福山周围三邻五村的村民，为了一睹主演王心刚的风采，大清早就来球场售票处排队买票。到了晚上，看电影更不用说了，总是人山人海，把球场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听村里的老人讲， 1973年彩色故事片《侦察兵》里的部分镜头，就是在福山内夹河长堤拍摄的，由演员王心刚扮演侦察参谋郭锐，有一段沿着夹河长堤策马奔驰、在河边飞奔过河的镜头。留公营房驻扎的炮兵也参与了影片拍摄，附近的部分村民还做了群众演员。老人还告诉我，有一位群众演得特好，被挑走做了特型演员。

无数次我折回老街的路口眺望，捕捉岁月的光影。1983年，拆除中的灯光篮球场在我的不舍目光中，成为岁月永恒的画面。

记忆的风铃跃进我的眼眸，撒野的童年让我的精神世界特别富足。沿着县府街往西南走，便是建于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旱冰场，那里留下了我年少胆怯的印迹。旱冰场周围有铁栏杆围墙，运动场分为两部分，北面是环形旱冰场，水磨石地面，除了滑冰还可以进行球赛，场内安装两个篮球架，南边有三合土地面的灯光球场。

蝉鸣的夏日，那个穿上旱冰鞋战战兢兢的我，一直迈不出滑行的第一步。看着大多数同学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渐渐学会了滑行，我只能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迈步，还是摔了好几跤。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人生路上失败并不可怕，只有勇敢去尝试，才能完成对自己的挑战，才能成长。

灯光篮球场西边不远处有特色小吃部，两角钱的猪肉馅饼、一角钱的老味道椒盐芝麻烧饼是我难忘的记忆。小吃部的老板和蔼可亲，只要去吃饭，咸菜丝是免费的，金黄色的玉米面粥几分钱一碗。这家小吃部的特色就是猪肉馅饼和老式烧饼，吃一口馅饼唇齿留香，满屋子都是香喷喷的味道，吃那个椒盐芝麻烤饼根本不用就菜。后来听在那里吃饭的人说，这家的面食都是经老面发酵的，再加上食用面碱，就是做的普通馒头也特别有味道。

记得为了攒钱买馅饼和烤饼，我和小姐妹去内夹河边榆树林挖过知了猴，去村里的大修厂垃圾堆捡过废铁片。捡废铁可不是好活儿，有时铁屑能把手划破，有时扒拉了半天啥也没有，捡废铁用去我们一个月的课余时间，才能卖一两元钱。知了猴也不好找，那个年代老人都知道那是药材，村里的老人用它治疗惊风、癫痫、平喘止咳等，大人小孩都会去挖。小小的我觉得，挣钱真不容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次从物资回收站回来，我都会去那个小吃部买两个馅饼三个烤饼带回家，给妹妹们分着吃。看着妹妹吃得那么香甜，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县府街像是一部怀旧的老电影，里面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情怀。

在县政府的斜对面东南有一排排平房，那是县武装部家属大院，隔三岔五我就和同学们一起去那里学习、玩五骨子的游戏。五骨子就是猪蹄上的一块骨头，当时哪位同学有这样的把玩，是让人羡慕的。因为只有家里有固定工作的父母，才可能买猪蹄给孩子解解馋，而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买猪蹄太奢侈了。一般人家只有过节，或者给生病的老人吃小灶，才舍得割几角钱的五花肉包个饺子，小孩子吃一两个打个牙祭。

一条老街，一座老县城的底蕴，它浓缩了我童年生活的五味。老街虽然人来人去且日新月异，但它的故事还在延续，还在上演着一幕幕普通人的市井剧。

旱冰场：有年少胆怯的印迹

小吃部：攒一个月的钱买饼吃

东礼堂：排队买戏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