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永

我在芝罘区掖平街初级小学读完四年级后，我们这三个初小毕业班分两批，分别被转往有高小的东陞街小学和搬运工人子女小学。我家住西南河以西，按规定转到了搬运工人子女小学就读。

刚开始不知学校在哪里，只知道学校离家很远很远，我上学要走半个小时，放学时因累了一天，半个小时都走不到家。爸妈也不知道学校在哪儿、离家多远，开始总嫌我回家晚。有一次，一个同学和我结伴上学，爸爸陪着我们一起走了一趟后方深知其远，再也不嫌我回家晚了。

搬运工人子女小学是一所真正搬运工人子女的学校，我的四五个要好同学，家长都是码头工会的搬运工人。放学后，他们经常带我到码头工会大院的图书室去看书，到朝阳街一带或到东海边沙滩上去玩。时间长了，老地方玩够了，我们几乎不约而同提出：到烟台山上去看看！听说，烟台山有最好的大炮，能封住芝罘湾的出海口；听说，烟台山上有很多外国人建的小洋楼，比烟台二中或市立医院（今毓璜顶医院）盖得更好；还听说，烟台山上有一座抗日烈士纪念碑，烟台山后经常出现“过龙兵”，成群的鱼排着队贴着烟台山后游向外海……

这些神秘、美丽的传说让我们对烟台山充满了好奇，别看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老烟台孩子，可长这么大从未上过烟台山，班上同学也都没上过。可是，烟台山当时是部队驻地，门口有战士站岗，能让我们进去吗？况且，仅放学后那点时间上烟台山哪儿够用呀。

只要有期盼，就会有希望。终于，我们盼来一个好机会，学校通知：定于两天后下午集体看电影，去的同学每人交三分钱，不去的同学下午不用到校，在家复习功课。我们几位同学都没去看电影，中午用看电影的三分钱每人喝了一碗脑饭。脑饭就是用小米面熬的稀饭，里面有炸豆腐干、花生豆和红根菠菜。喝完脑饭后，我们就直奔烟台山东门，按之前几个人商定的办法，走到距海军战士三四步时，立正给战士行了一个标准的队礼。海军战士立马给我们回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接着问我们：小朋友，你们要找谁？我们回答说：我们几个想上烟台山看灯塔和抗日烈士纪念碑。海军战士见我们都戴着中队或小队干部的标识，很痛快地让我们上山了。

我们都兴奋不已，沿着烟台山东路走向山顶，想先看看大炮，都觉得大炮肯定安装在最高点。可是，我们围着山顶转了两圈，高高低低的地方都找过，竟然没看见一门大炮。

从烟台山东路上山途中，倒是见到好多小洋楼，越往上走小洋楼越多。烟台山上的小洋楼，与烟台二中及市立医院小洋楼不一样，主要区别在于这里的小洋楼各具特色、不重样。当时我们还小，不知道这些小洋楼是烟台被迫开埠后，欧美列强设在烟台的领事馆，只是围着几座好看的小洋楼仔细地看了看。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在一块不大的地方，集中分布着这么多的小洋楼。

临近山顶，看到了抗日烈士纪念碑，四周环绕着青松翠柏，南北各有九级台阶的通道可上基座。碑的正面刻有“民族英雄名垂千古”八个红色大字，背面铭刻着89位烈士的英名和碑文。看过碑文后，大大颠覆了我以前的认知。原来我以为日本无条件投降，就是日寇乖乖向八路军缴枪投降。事实却并非如此。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虽然宣布无条件投降，但盘踞在烟台的日寇依然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与日寇展开了殊死搏斗，日寇强弩之末，我军愈战愈勇，消灭日伪军1500多名，于8月24日解放烟台。

怀着对大海的眷恋，回去时大家都主张沿海边走，不想走烟台山西路，这样还可以看看烟台山后山什么样。我们沿着参差不齐的石硼，小心翼翼地走，越往下越难走，有的石硼上长有很小的野生海青菜，担心滑倒要躲着走。山后的风很大，浪也很凶。我们都后悔怎么选了这么条路，感到有些沮丧。

忽然，走在前面的同学惊叫起来：“马步鱼！”这个消息让大家情绪为之一振，只见海浪里漂浮着几条马步鱼，或许是被海浪冲击到岸边撞上岩石死的。我们奋力上岸，在崖边上找了几根长树枝，把海里的马步鱼用树枝拖向岸边。由于浪大，刚拖到岸边的鱼又被大浪卷回去了，反反复复好不容易每人拖了两三条，鞋和半截裤子早被海水湿透了，中午的那碗脑饭也早消化得无影无踪，我们感到又饿又冷。

一个同学灵机一动说：“咱们不能守着好货挨饿，烧鱼吃！”我们一致赞同，把鱼拿到离海浪较远的一个背风的地方，先把大片的树叶铺在地上，把鱼放在树叶上。然后，又找了两块砖立起来，还捡了一些干树枝横放在砖上，把鱼排放在粗树枝上。一切就绪，就差点火烧鱼时，才发现几个人都没有火，嘴里已经流口水，却眼看这顿烧鱼是吃不成了！

我们商定找过路的人借火，尽管上烟台山的人本来就不多，会吸烟的人更少，可是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偶然上。我们真的等来了一个会吸烟的人，对方看了看我们摆在树枝上的那几条生鱼，笑着把仅剩十根八根火柴的火柴盒送给了我们。

我们马上行动，用书包里的废纸把火点起来了，翻动着鱼，不大一会空气里就飘出一股烧鱼的味道。饥肠辘辘的我们早就等不及了，顾不得生熟，迫不及待地每人抓起一条烧得黑乎乎的马步鱼狼吞虎咽。一会儿，鱼便被吃了个精光，却感觉意犹未尽。这时太阳已落山了，我们只得急匆匆背上书包各自回家。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妈妈问我：“嘴怎么是黑的？”我撒谎说：“可能是抹上墨汁了。”接着，赶紧把脸洗了，压根没敢说上烟台山的事。

这就是我童年第一次上烟台山的往事，至今忆起，仍很怀念那懵懵懂懂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