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新军

一

这是一本写军人的书。这是一本写给军人和对军人生活感兴趣的人的书。

以前曾有一段时间，有许多关于农家子弟的军旅小说出现，形成一个叫作“农家军歌”的军旅文学浪潮。但是，关于农家女子的小说还是比较少见的，在我印象中，好像只有周大新的《汉家女》，再就是文清丽的这本《从军记》了。在此意义上，《从军记》可算是一部填补空白之作。一个短篇一个长篇，相映成趣。一个先来一个后到，继往开来。

在书中，作者也塑造了不少很精彩的男性角色，其中不少就是农家子弟。比如李晓音的两个哥哥李晓忠、李晓义。从作者给他们取的名字，以及作品中人物的实际表现，我们可以大体推测，作者是把对党、对国家的忠诚这一重要品质赋予到了这两个形象上面。大哥李晓忠在部队机关，为人正直，喜欢学习钻研；二哥李晓义长期在青藏高原工作。值得一提的是，两位哥哥都是从基层士兵做起，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成长上进，先后晋升为将军。他们一文一武、一机关一基层，不同的工作性质、不同的生活环境，使这对出自一个家庭的兄弟呈现出了不同的特质。他们之间也就有了一种辉映和比照的效果。

出自同一个家庭的妹妹李晓音，追寻着两位哥哥的脚步来到军营，李晓音跟他们之间，也是既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他们就好像从同一根根茎上伸出的三条藤，向着各自追求的理想爬去。虽然他们目标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积极要求上进。军营里有一句话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李晓音既然是追随着哥哥们的脚步，那么她的志向也就不言自明了。

两个哥哥对妹妹既关心爱护又严格要求，言传身教，可以说是李晓音的榜样和引路人。李晓音自南京政治学院毕业，想让哥哥帮忙安排到大城市，在自己心仪的文化单位工作。哥哥却让她去一线基层部队，这是他为妹妹做的长远打算。无疑，这是作者心目中两个理想的军人形象，是对军人品质所做的提炼和总结。可以看出作者对部队所做的观察思考，能感受到这就是她心中期望的中国军人的样子。

在书中，作者还着意塑造了一个农家子弟出身的人物形象全涛。这个人物，不同于其他那些人物形象。入伍之初的全涛展现出的主要是美好的品质，吃苦耐劳，积极要求上进，但是在后来为了个人前途，逐渐变得自私、精明、算计、世故。他的变化过程，不管读者喜不喜欢他，但必须承认，这就是现实的生活，这就是生活的现实。作者并没有一味美化，而是遵循着生活和人性的逻辑来对人物进行塑造，使得这一人物形象具有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该有的矛盾、复杂、立体、丰满。

书中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农村出身的军人，跟李晓音一样是女性，李晓音新兵连的班长。虽然在书中的戏份不重，所占笔墨不多，但是对李晓音有一定的启蒙作用。她对李晓音说，任何一条路，只要一直走，肯定能走通。这条路，是人生的路，是军旅的路，也是文学的路。她的路就是几合一的。

二

当然，作为书中的主人公，作者在李晓音身上所投入的笔墨是最多的。

李晓音的经历读来似曾相识。不少地方，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影子。我跟作者从军的时间差不多，所以读来就更容易有代入感。有时候读着，脑子里就不时进行闪回，思想跳到自己的农村生活，跳到自己的参军入伍岁月，跳到里面的一个个场景中。

李晓音是一个追梦人，她怀揣自己的理想，“携笔从戎”。在开始，作者欲扬先抑，让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一个丑小鸭的形象。李晓音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又是一个单纯、直率的人，也许还有点一根筋，从她的闺蜜秦小昂与她的关系中，以及仅仅只是简单的一个“二百五”的称呼，就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在新兵连，我们看到的则是她的笨拙、自卑、胆怯。这就让人时时为她捏把汗、担着心。

但是从她的内在，我们能看出一个不一样的她，骨子里有一种执着，有一种热烈的激情，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我们可以看到，李晓音从没放下手中的笔。她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用执着的双脚，把自己的路走长、走远、走宽。她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有迹可循。书中做了很多精彩细致的描写。比如开始发表第一篇文章的时候，她怀着惊喜的心情，买来一个黑皮本当做剪报本，把她作家梦想的第一块基石郑重地安放好。这幅景象是很多刚开始写作的人都有过的，读着有一种亲切感，你就好像亲眼看着她在做这件事：小心翼翼地把豆腐块裁剪下来，抹上胶水，用指头压着捋着，仔仔细细平整地贴好。

这是很多人都有过的初心，都有过的起点。起点是相似的，是后面的一步一步，区分开了人们的不同。李晓音的成长经历是故事的一条主线。军营生活，因为接触不到，在外人（大多部队中的人，基本也都固定地在一个岗位上从一而终）眼中，就有一种陌生感、新鲜感，就被赋予一种浪漫和传奇色彩。而李晓音因为工作需要，也因为她在部队服役的时间足够漫长，她得以走遍部队的各大军兵种。作者的笔触不是空泛的，而是通过主人公的亲身经历，一个个细节，把几十年历史的切面清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让整个故事，带动着读者的思想，带动着读者的情感，一起向前推进。就像有人说过的，小说有时候比历史还要真实。这些场景，随着主人公李晓音的生活、工作经历，在读者眼前一一展开。

对于一名军人来说，能有这么丰富的经历，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何况李晓音还是一名女军人。部队是一个以男性为主的群体，作为一名女军人，一般来说，她横向的“活动空间”和纵向的“历史空间”都不会很大。这也就使这本书具有了一种张力，一种悬念，也就让人心怀期待，想看看她是怎样做到的。从一个普通女兵，成为一名女干部，再成长为一名女大校。从一个学历不高前景不被看好的普通职业学校的女学生，成长为一名国内有名的军旅作家，一个著名期刊的主编。李晓音的生活经历是颇为励志的。她始终为了心中的理想在战斗，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上下求索。正是这个不断追求和不断蜕变的过程，使得她的经历极为丰富，生活极为开阔。当然，这个不容易，不只是指身体上的，这也需要一个人有执着的信念和强韧的精神。对比李晓音的哥哥李晓义，他的军旅人生是另一种情况，他没有开阔，他只拥有单调、枯燥、艰苦。这也是他的自主选择，他的军旅生涯，基本都是在青藏高原度过。想想吧，一生最好的时光，他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一个点上，这种精神同样让人感动和佩服。

三

李晓音引领着读者，进入到部队生活的深处。这个深处，一个指的是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地方、岗位，比如深海里的潜艇、青藏高原上的军营、抗震救灾的现场等等。再一个指的是思想的深处，去触发读者，让其产生关于我国国防现状和未来的深入思考。还有情感的深处，让读者深层次去感受中国军人的喜怒哀乐。从一部《红楼梦》，我们能看到一个时代的兴衰。而《从军记》作为一部全景式的军旅小说，我们也可以从军人的生活、工作，从他们的思想、精神，感受和思考很多东西。“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其实这部小说，还可以结合着现实来读。部队改革发展，作者在书中也做了很多描写。随着改革的深化，我们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履行使命任务的能力更强，正在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我看到很多我军霸气地面对外军的视频，还有很多执行海外任务的报道，都让我觉得很受鼓舞，非常有底气。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从那些默默无闻地在海岛、高原上坚守的军人，再想一想现在乱纷纷的世界局势，相信读者在读到这些场景的时候，幸福感和安全感肯定都会得以提升，对自己时光静好的生活也就更为珍惜。

这部小说，既是李晓音的个人成长史，也是其家族的变迁史，还是我们国家军队近四十年的改革史和发展史。以无数翔实细节为支撑的生动故事，在军队四十年的漫长历史、在全国部队的广阔空间展开，作者完美地把小和大有机地结合起来，融为一体，使得这部小说具有了史诗般的开阔和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