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超

蝮蛇古称“土虺（huǐ）”。《尔雅·释鱼》：“蝮、虺，博三寸，首大如擘。”邢昺疏：“案，舍人曰，蝮，一名虺。江、淮以南曰蝮，江、淮以北曰虺。孙炎曰，江、淮以南谓虺为蝮，广三寸，头如拇指，有牙最毒。”郝懿行义疏：“《尔雅》所释乃是土虺，今山中人多有见者，福山、栖霞谓之土脚蛇，江、淮间谓之土骨蛇，长一尺许，头尾相等，状类土色，人误践之，跃起中人。”

蝮蛇是蝰科亚洲蝮属蛇类，其得名由来，王安石《字说》：“蝮，触之则复。”清张璐《本经逢原》：“诸蛇皆是卵生，惟蝮蛇破母腹出，恶毒尤烈，故以蝮名。”我个人感觉，王安石的说法比较靠谱。蝮蛇大多体型粗短，喜静不喜动，人或动物进入它的攻击范围则闪电般发起攻击，故曰“触之则复”。蝮蛇毒性较为猛烈，毒液量大，古时俗名“望板归”，意为被其啮必死，专望板归以备殓具也。

郝懿行所说的土脚蛇，黄县话称为“土脚儿”，“脚”方言音“撅”，学名短尾蝮，身材在蝮蛇家族中也属于比较另类的“粗短胖”，成年蛇体长一般也不超过50厘米，两头差不多一般粗，长得像个棒槌，到了尾部，突然断崖式变得细短，弄得像是后面拖了一小截阑尾一样，显得有点滑稽。这是辨认它的最主要特征，也是它被叫作短尾蝮的原因。

土脚儿的头部呈三角形，有颊窝，体背灰褐色或土红色，交互排列着褐色圆形斑，亦有深浅相同的横斑及分散不规则的斑点，体侧有一列棕色斑点，体色和蝎虎儿差不多，具有很强的伪装作用。眼后有一呈色眉纹，其上缘镶以黄白色边，故又称“白眉蝮”。土脚儿多生活在丘陵、低山地区，食性很广，淡水鱼、蛙、蜥蜴、鸟、鼠类等均是其喜爱的食物。它属惰性蛇类，活动比较缓慢笨拙，捕食时选择合适位置盘曲成团，头圈在中间并稍稍抬起，当猎物从其旁经过时，以嗅觉和红外感应确定其位置，然后突然弹出头部发起攻击，用毒牙迅速咬住猎物稍等片刻再松口。因其身体粗壮，肌肉发达，故爆发力很强，郝氏说它“跃起中人”是很准确的。

听村里老人说，土脚儿急眼了爬起来一蹦一蹦的，这与它的爆发力有关。有的地方称之为“草上飞”，这名字实在莫名其妙，就这身材怎么飞？在黄县北部平原地儿，人们都没听说过土脚儿，因为这里地势平坦，它干了坏事想跑也跑不了。山区的崎岖地形弥补了一些它速度上的短板，所以南部山区多见此蛇。因为它的体色和捕猎习惯，人们又称它为“土公蛇”“狗屎卷”“狗屎蝮”“地扁蛇”。“土脚儿”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在黄县话里，土脚儿还有个土名叫“山cuǒ儿”，具体是哪个字，一直让人颇费思量，可能写作“山矬儿”，“矬”即“短也”，这是就其体形而言的，但“矬”在黄县话里读作cuó，比如：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从音调上看似乎有点不合适。也可能写作“山撮儿”，这是就其行为特点而言的，其暴起啮人像有人撮儿一把似的，“撮”在黄县话里读作cuǒ，比如：把他撮儿墙头上。也有可能写作“山触儿”，这是根据它不触儿不走、不触儿不咬的习性来的。在黄县话里，“触儿”发音有时是与“撮儿”一样的，比如：触儿脚趾头了。正确的写法是什么，还需进一步的研究。

土脚儿因为体形的原因，还有一个俗名叫作“驴纣棍”（也有写作“驴咒根”“驴胄棍”的，均为音近替代），值得好好说道说道。《说文·糸部》：“纣，马緧（qiū）也。”“緧，马纣也。”“纣棍”五六十厘米，横置于驴、骡尾部下面（准确点说是屁眼之下），中间略粗，两头略细，两端刻有槽，将皮带（即“纣”）的一端系在槽内，另一端接在鞍子上，防止下坡时鞍子、驮架前移。之所以叫“驴纣棍”，是因为过去农村养骡子的很少，小毛驴倒是比较常见。称土脚儿为“驴纣棍”，与它的粗短身材非常契合，可谓传神。因为驴纣棍所处的特殊位置，自然免不了有尿骚气和臭味，所以有人笑话假干净的人，“假干净尿刷锅，驴纣棍擀烧馍”。驴纣棍很短，不需要什么大材，“八辈儿你也砍不出个驴纣棍”，是形容人太不成材。《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五回：“正是：为驴扭棍，伤了紫荆树。”“驴扭棍”即驴纣棍，此为当时谚语，喻指为了惩治某人，无意中伤害了不相干的人。以“驴扭棍”喻人，亦含贬义。

土脚儿分布范围很广，东起江浙，西至陕甘，南抵台闽，北达辽冀，都有它的踪迹。它又是卵胎生，胚胞在雌蛇体内发育成熟，仔蛇生出后就完全可以独立生活。这种生殖方式，使胚胞能受到母体更好的保护，所以其成活率很高，群体数量自然有了保证。我们常说“打草惊蛇”，一般的蛇受到惊扰就会逃走，土脚儿却不同，披着身山地迷彩，喜欢以不动应万动，且还是个小暴脾气，一旦觉得受到侵犯，就会暴起伤人，所以每年蛇咬伤人事件，有很多是它干的。土脚儿是混合型毒蛇，毒液中既有神经毒素也有血循环毒素。被它咬伤后可引起伤处肿胀、剧烈疼痛，还有头晕、视物模糊及复视、恶心呕吐等症状，严重者会出现休克、呼吸麻痹和急性肾功能衰竭，小便呈酱油色，抢救不及时则会造成死亡。我们村就曾有人上山割牛草被土脚儿咬死，周围的村也有过死亡病例，被咬伤的就更不计其数了。

土脚儿剖腹晒干，即为中药材蝮蛇干，味甘，性温，有小毒，有祛风、通络、攻毒、定惊的功效，可以治疗瘰疬、搭背、痘疹、风湿性关节炎及麻风病等，也可泡制药酒。它的毒液可制备抗蛇毒血清，还可制作镇痛剂，效果胜于吗啡、杜冷丁，且无成瘾性。蛇毒制成注射液，有治疗中风偏瘫、清理血管瘤的作用。不过土脚儿已列入国家林业局2000年发布的《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是国家“三有”保护动物，捕捉野生土脚儿属于违法行为，要开发利用得人工养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