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锐锋

20世纪80年代中叶，是中国文坛一个激荡、活跃的转型期，在西方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等各种文学思潮的影响下，莫言、马原、残雪、格非、苏童、余华、孙甘露等一批作家以先锋姿态闪亮登场，其新奇的创作对传统的小说观念和传统的审美观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受其影响，初涉文坛的青年作家王秀梅，一开始就对先锋派比较偏爱，她的早期作品也都充满着先锋派的情趣和风格。

最近，“新小说”重新推出的两万六千字的中篇小说《后来》，就是王秀梅十几年前创作完成并在《青年文学》（2011年7期）上发表的。由此可见，先锋小说魅力不减当年，王秀梅不无调侃地说：“这个小说的锋利和自我，令现在的我嫉妒。”

首先，这篇小说的题目《后来》就带有浓重的悬疑色彩，使人因无法看清事物的真相而产生了怀疑和不理解的心理。

有后来，就有当初；有后来，就有过程；有后来，就有最终的结果。

当初，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肇事车主唐铁邂逅了骨盆被撞裂的受害人陈叙。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二人非但没有因此结怨，反而成了一对恋人、一对同居5年的情侣。正当他们打算结婚之时，唐铁却莫名其妙地离家出走，玩起了失踪。唐铁的诡异行为，害得陈叙在城市里不辞辛苦到处寻找，有时远远地恍惚看见了，又转瞬即逝，失之交臂。就这样，凭着幻觉，凭着异感，一天又一天，寻找了整整一个夏天，杳无踪影。一年又一年，一直找到人老珠黄，也仍然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果用世俗的眼光看，这篇小说写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表面上看似违背了真实，但实际上它揭示了真实的本质。荒诞的故事原来是作家的先锋派表现形式，它深深植根于现实的土壤里。

文中的烟台火车站及其南北广场、铁路桥洞、白冬街、平安超市、矗立在铁路桥洞口外面的巨型广告牌等，包括“北京-烟台”的最后一趟列车，都是我们身边熟悉的真实环境和物象。

古里古怪的铁路桥洞外面，有一个古里古怪的广告艺术家。他一直在没完没了地忙活着一幅广告画——一幅宣传“时光控制器”的广告。原来这幅广告画是“时光控制器”的研发者唐铁投资修建的。正是在这个广告牌下，陈叙见证了这个史姓广告艺术家被古里古怪的大风从梯子上吹落下来摔伤了腿脚，后来又患上了失忆症，并迁怒和赖上了她，以至于严重影响了广告画后来的进度。

唐铁研制“时光控制器”的初心完全是为了陈叙，为了找回陈叙遭遇车祸前的完整的女儿身。后来他用带血的T恤，在广告牌上留下的一首诗可以证明：

陈叙/我想回到过去/却一不小心/进入了未来/台风尚未刮起/我已经/回不去了

陈叙因为骨盆受伤失去了做母亲的基本权利和幸福，唐铁因此心存内疚和不安。为了安抚陈叙，唐铁领养了一只母猫玛娃，在怀孕的玛娃临产之前，唐铁却不辞而别。找不到唐铁的陈叙独自照顾了玛娃的生产，并陪伴了玛娃多年，直到台风刮起（唐铁曾经测算过的台风：本次台风名叫玛娃……台风的中心也就是写在广告牌上的北纬37.32度，东经121.24度），迟暮之年的玛娃后来也被铁路桥洞里窜出的陀螺一样的旋风卷上了天空而消失。古里古怪的广告画家小史，向陈叙示爱遭到拒绝，后来一辈子再没结婚。至此，光怪陆离的故事戛然而止。

这篇小说看起来荒诞不经，而实际上是一部出色的先锋派小说。纵观全篇，可以看出，字里行间洋溢着作家对自己居住的城市、居住的小区一沙一石、一草一木、每一寸净土的深厚感情，并时刻关注着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与岁月一同变老。

值得称道的是小说的语言，虽然平白如话，却是清新别致，有目共赏。比如：

“我们走在我常去的小广场附近的一条街上，街边排列着楼房和树，都恹恹的，树影一动不动，像画在地上似的。”

“如今整个城市的路灯时亮时灭，像醉酒之人的连篇醉语，没有秩序，没有章法，毫无道理可言。”

“老史跟那块广告牌背靠背地坐着，闭着眼，白天晒着阳光，夜里晒着月光。”

类似的语言俯拾皆是，生动传神，读着这样美妙的文字，怎能不为之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