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训

那时节，我总爱在黄昏走入那片蛙鸣。

仿佛幽怨的呼唤，在那沉沉的水底，升起第一个颤颤的音符，仿佛时先约定，在遥远的那一角，传来热情的呼应。这之后，蛙声便如夏田里的农事一般，响成一片，闹哄哄的。

每当这样的时刻来临，我便静静地坐于方塘边，细细品尝这夏夜独有的天籁之声。

你听，这叫声或缓或急，或高或低，或沉稳老练，或稚嫩清新，此起彼伏，永无歇停。它们潮水般的节奏，一浪一浪地奔涌过来，而黄昏的浮光，给这壮丽的鸣奏，披上了朦胧的衣衫，使人感到恍如梦境。

再后，夜幕便完全降临，远远近近灯光的影子清晰地覆在水面上。

久坐起身，顺着方塘边慢慢地行走。迎面偶尔飘过一两个醉酒的夜行人，无意中眼光相对，便能洞穿对方心中那份相同的韵致。在那深处幽暗的灯光里，还可以碰到一两个静坐者。他们或是恋人，或是独处的人，却都像被陶醉了一般，对这夏夜情有独钟。

多么纯情，又是多么不甘寂静的夏夜啊！而这一切又是因了这不甘寂寞的蛙鸣。这些在白日里噤若寒蝉的精灵，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在一切喧嚣沉睡之后，便放开了喉咙。那么响亮，那么辉煌，把一切的孤独和忧伤都撕扯得粉碎，无影无踪，而无论是多么纷繁的思绪，在这样宏大的协奏中，也会自然地沉淀下来，最终归于一场风，刮得干干净净。

不仅仅是喜欢，在沉郁的日子里，我找到了对话者。在那么一个黄昏，我碰到了一位老者。那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脸上带着少有的平静。

“您也常听蛙声吗？”

“是的。”

“您听到了什么呢？”

老人微微一笑，颇带神秘地说：“我听到了‘悟’，对人生的‘悟’，不是吗？这可是一片少有的经纶之声！”

老人说完笑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此时的蛙声也“涨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