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8月08日
牛图
八一坛子
当年一批批来养伤的八路军将士,把烈属大娘的坛子称作八一坛子。
贴上爱心标签的坛子,烈属大娘把它当成心来珍重。一个个伤员吃过坛子里的鸡蛋、小米。一个个后来的将军,吃过大娘变卖嫁妆换来的营养。打开坛子,总会魔术般变换花样,一天十几次饭食,给伤员供着能量。坛子是个宝囊,打开,总给伤病员们希望。不是大娘富有,心血变奶汁,空气变营养。
如今,搬不动坛子的大娘,想把积攒了一辈子的心血装进坛子里,可她没了力气和能量。
她对来看望的客人说,给我一块肥肥的白膘肉吧!临了压压舌头,别笑话我这个馋虫子。
客人泪流满面,喊一声“俺的娘哟!”一骑超音速快马穿过时空,“感恩肉”保质保鲜地摆在大娘炕前。面对一碗肥嘟嘟香喷喷的肉,老大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无力的舌头已经擎不起那一辈子未满足的欲望。
大娘望一望墙上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发黄的遗像,老头子的名字在上。
多么像后人的光荣榜。
大娘笑得很满足,深呼吸一口,把肉留在心爱的坛子里。她想:某一天,养伤的战士会用到它。大娘再望一眼墙上的遗像,她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大娘啊,老奶奶啊!纪念馆的画廊里有您的形象。
八一枪声
时间无声无息,用一把刀子把姥爷的记忆给取走了。
那天,看到门前的树叶吧嗒掉落在跟前,姥爷说,看,掉头了!姥爷手拿根棍子,对着空中,嘴里喊,啪啪啪!八一的枪声响了!
静默中的姥爷,如坐下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他眼里什么也没有,不叫他,会坐到海枯石烂。
只要看见落叶,哪怕一枚很小的无声音的落叶,他都会大喊:啪啪啪!然后将棍子向虚空里劈。
姥娘说,他脑子里只有枪声了。
我见姥爷举起棍子后朝下劈,目光盯着落叶。他的左面,空袖子扬起,如马鬃在飞。
姥爷并没痴呆,许多战争画面占满了他的大脑。
八月桂花
八月除了热,除了汗,不忘自己的职责。
路边的树已心宽体胖了,那些绿叶串连起来,不见树枝。鸟儿欢了,蝉也安全地歌唱。仰头一望,一滴绿汁落到脸上,一双季节的手,在为树减肥呢!
早晨走在路上,暂且把凉爽的空气吸进心肺,做好抵御酷热的准备。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再嗅,断断续续而来,如渺茫的歌声似的。旁边门头房前的台阶上,一溜盆栽的翠绿的桂花,开着红白黄不同颜色的花。桂花不妖冶,也没有牡丹的大方,它朴素实在,四片花瓣中间,掬起一粒粒蜜似的花蕊,于是,空气里一丝丝蜜缠绕了人的脚步,也引诱蜜蜂早醒,忙着采香采蜜呢!在绿肥红瘦季节,桂花静悄悄开了,火红的夏里,她很低调。
主人在为桂花喷水,暗香浮动,街道香了。该为桂花点赞了!
八月雨
八月的雨偏心。走在路右边需打伞,在路左边不见雨点儿。
每次下雨,我会观察避免受雨淋。
雨似人的呼吸,长吸一口气,然后,再呼出。我会看见云忽然厚了,忽然薄了。我在它呼吸间,选择忽左忽右,走走停停。
雨点儿没选择,跟风而行。走在风的摇摆中,自然会不怕淋雨。
春天有生机,有爱心,雨会细细地下,阳光一样普洒大地。
秋雨也耐心,绵绵而下。它藏了心思,想沾点儿丰收的喜悦,带走一些甜香。
下透的雨为甘霖,没有雨的地方,人们埋怨雨为偏心的老子。那些山呢!高的不怕洪水滔天,低洼的只能在水里呜咽。
走在雨中,那就没必要躲避雨。淋到身上的雨,叫有缘,是甘霖。雨中我看见叶子都是展开自己的。
八月的月亮
八月的月亮因为云雨,羞于展示,如一首没锤炼的诗,在酷热中打磨,为中秋节蓄势。闷热,昼长夜短,人人盼着凉意,此时很少有赏月人。经常看月亮的人,在乡下是那些摇扇子的老婆婆。跟她们坐在一起,月亮会下来。老婆婆们的逗笑,抹平了月亮的那些灰暗的词语。
悠闲人偶尔抬头望月,月亮的桂花树滴出泪水,它会陪你忧郁,存下你不好的情绪,但它不会劝说。
我喜欢在快乐时望月,倍增其快乐。快乐也被月亮存下了,当我彷徨郁闷时,月亮善待我,把那些快乐打包给我。
世界这么大,星空般的人群有多少不圆满?月缺告诉你,它不愿见那些所谓的不快乐。我告诉你,月亮把快乐聚焦在它圆满时,那是你接受好心情的时刻。
八月的老房子
老房子无人居住,只有阳光按时光临,在每个角落留下时间刻度,雨会在八月频繁造访,隔窗棂呼喊,从屋顶打扰。房子里的老物件坚守着,捂住乡愁。沉落一件,乡愁消瘦一圈。它们曾目睹:主人一天天矮下去的身影,弓起的腰。它们同样在担忧时间对自己的打扰。
我曾经想把老房子卖掉,把乡愁封起来。房子长出了毛毛草,长出了瓦松。卑微的草木都攀高,不甘堕落,它在替我打捞乡愁?修缮老房子,跟瓦松毛毛草一起承受八月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