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6月26日
陈文念
每当听到“大红冠子花外衣”的儿歌,抑或看到各类品种的鸡,总会勾起我对小时候一手养大的10只鸡的怀念。
这10只鸡是1968年我8岁的时候喂养的。
因为这10只鸡,我上小学晚了1年,比同学大了1岁。上学那年我9岁了。
有人问,你怎么9岁才上学呀。为什么呢?既不是我身体不好,也不是智商不过关,我在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求证过,现在渐渐明白了:可能是因为家里穷的缘故,母亲需要我在家养鸡,好用鸡蛋换点零用钱。
我是恢复高考后1979年考出来的农民孩子,家是蓬莱市大季家镇山后陈家村,2014年5月,村子整体搬迁,如今村庄消失了。
我村曾是1300多户的大村,在大季家镇属于一个比较大的村。位于大季家镇北面,连绵大山后面,因而得名——山后陈家村。恢复高考那几年,村里学校一个级部两个班100多名学生,每年能考出来的也就一两个学生。
我村是一个靠海边的山村,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村的东西两面各是两座大山,山洼下住着1000多户人家。推车往山上庄稼地里运粪土,一溜上坡,腿蹬身拱累断筋。我懂事上学后,就心想,村子怎么建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外村的人到了我村,都说这简直是个石头垒成的山村,迈开步,脚底下就是石头,一脚下去,准能踩上10块石头,俗称“兔子窝”,太形象了。
记得那年头,父母整天上山干活,可每年粮食吃不到头,总是青黄不接。居家过日子,手里根本没有零花钱,连日常生活买个蔬菜、油盐酱醋钱都困难,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家里养几只鸡下蛋,到集市卖了鸡蛋换个零花钱。
我曾多次步行去赶集卖过鸡蛋,那时才十几岁。有一次,家里攒了10个鸡蛋,全家不舍得吃,我妈让我赶集去卖。我那时十二三岁,步行10多里到芦洋村赶集,10个鸡蛋卖了一元二角钱,放在布兜里,走一会儿就用手摸摸,生怕丢了,一路摸了好多遍。到中午才饿着肚子赶回家。
家里养的几只鸡,成了我家的摇钱树。
正是用鸡蛋换来的钱,才让我家挺过了困难的岁月,现在我理解母亲让我宁肯晚上1年学也要在家里养鸡的原因了。
我8岁的时候,母亲说:家里这些鸡老了,不愿下蛋了,明年开春要抓小鸡了。可养小鸡需要人照料啊,当时父母整天要到生产队劳动,哥哥已经上学了,弟弟还小,母亲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第二年一开春,母亲从走街串巷卖鸡的那儿抓回了10只小鸡。
鸡抓回家,母亲便把它们装在一个大纸盒子里,放在炕上,叽叽喳喳的。
那一只只小鸡,全身黄黄的,毛绒绒的羽毛,水灵灵的小眼睛睁得圆圆的,叽叽喳喳的叫声是那样清脆。别看它们走路还时有摔跤,小嘴却能敏捷地啄住食物。
从此我每天的任务是喂鸡,太阳出来我就把纸盒搬到院子给鸡晒太阳。在农村,一天三顿饭基本是饼子,小鸡吃的饲料也是饼子,只是需要经过我的嘴嚼碎后才能喂,我每天按时喂三次,喂完后还要用小碗盛上水,放到纸盒里给小鸡顺顺食。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的精心饲养下,小鸡一只也没有夭折,全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为此我还受到母亲的夸奖。
3个月后,小鸡的羽毛更加显露了,有黄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我分别给它们起了大黄鸡、大黑鸡、煞白鸡等名字。它们还慢慢地长出了翅膀,从大纸盒里一不注意就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好办法,把大黄鸡抓进去,煞白鸡又飞出来了,甚至好几只鸡故意起哄,累得我满头大汗。天晌午了,母亲干活回来,我把这一情景跟母亲说了,母亲便把它们抓进一个用竹条编织的鸡笼子里。
过了些日子,小鸡又长大了些,我就把它们放在院子里。小鸡用不太灵活的爪子在土壤里刨起来,它在干什么呢?我仔细一看,墙缝里有一条小蚯蚓。你看那小鸡,先是用爪子将蚯蚓按住,又立刻伸嘴啄住,然后蹲在那“细嚼慢咽”。小鸡东抓抓,西抓抓,每到一地,都会使劲地“划拉”起来,当发现喜欢的食物时,就算是一个极小的食物,也一定要“手”到擒来。如果遇到不喜欢的东西,它会啄起来又放下,放下去又啄起来,反复好几次才扔掉。若有食物粘住它的嘴巴,小嘴巴就会在地上左搓右擦。
自从鸡放到院子里,看管的难度大了,鸡跑得到处都是。除了按时按点往院子里撒些粮食,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每次喂鸡的时候必须要把邻居家的鸡赶走。
有一天,我向母亲报告一件很恼火的事,不知道谁家的一群小鸡总是赶不走,好几天了,每次赶走后,带头母鸡第二天就又带着它们回来了。这件事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第二天我去赶那些“组团”来的母鸡和小鸡时,母亲看了笑着说:不要再赶了,那是咱们家的母鸡!原来那是以前丢失的一只老母鸡,可是为什么有一群小鸡呢?母亲说让我到处找找,也许那些小鸡是母鸡的孩子。果然没出母亲所料,我在后院的一个墙角处发现了一个窝,用一些软草搭建成的,里面还有一些破碎的鸡蛋壳,显然是小鸡破壳而出剩下的。我觉得这只母鸡真是太伟大了。后来母亲把这只老母鸡和它的小鸡送给亲戚了。
到了秋季,我家的10只鸡都长大了,长出了8只母鸡、2只公鸡。全家人都很高兴,因为这些鸡可以下很多的鸡蛋,可换来一些零花钱,接济一下穷日子。
初冬的一个傍晚,我清点鸡的时候,发现大黄鸡找不到了,门前屋后不见踪影。寻寻觅觅,我在麦地里发现了它,它已经僵硬地倒在地里,被人下药药死了。我又惊又怒,说:“这是谁家下药了也不告诉一声?”
我一时受不住这样沉痛的打击,忍不住大哭起来。母亲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说:“别人不仁,咱不能不义。不要哭了,没有什么。”我咬紧了嘴唇,把委屈和愤怒咽到了肚子里。
因我的精心饲养,快到年底时,鸡下蛋了,而且还是大家喜欢的红皮鸡蛋。
雪花飘飘,快过年了,母亲赶集把积攒的鸡蛋卖了,换来的钱给我做了一套新衣服,又割了几斤猪肉过年。转过年来,母亲又用鸡蛋换来的钱,给我买了一个上学的书包。
童年的10只鸡,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